“傻瓜,会好的。我还等着看你满头白发的模样呢。”江云生说着,眼里却早已噙了泪。
他轻轻摸了摸杨宇轩的头,掌心的温度细细密密地漫过去,又紧紧握住他的手,指腹在他手背上一下下摩挲着,落下轻柔的吻,仿佛这一松手,眼前人就会像指间沙般溜走,再也抓不住了。
杨宇轩的手指动了动,像是被这滚烫的吻烫醒了般,他费力地抬眼,视线模糊里只映出江云生泛红的眼眶。“别……哭啊。”他的声音轻得像缕烟,“白发……说不定要等很久呢。”
江云生赶紧用袖口蹭了蹭眼睛,把涌到舌尖的哽咽咽回去,扯出个笑来:“不久,我等得起。你忘了?上次住院,你说要教我种那盆文竹,现在还没发芽呢。”
他把杨宇轩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,感受着那点微弱的温度:“等你好起来,咱们就搬去带院子的房子,你晒太阳,我浇水,好不好?”
杨宇轩的睫毛颤了颤,像是在点头,指腹无意识地蹭过他的颧骨,那里还带着没褪尽的胡茬。
或许是真的太害怕失去。江云生抱着杨宇轩眼泪不停的落。
杨宇轩的肩膀被眼泪浸得发潮,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江云生身体的颤抖,像秋风里瑟缩的叶。
他想抬手拍拍对方的背,胳膊却重得像灌了铅,只能用尽全力偏过头,让脸颊蹭到江云生汗湿的发顶。
“云生……”他的声音带着刚从水底捞出来的湿意,“我在呢。”
这三个字像根细针,猝不及防刺破了江云生强撑的堤坝。他把脸埋在杨宇轩颈窝,压抑了太久的呜咽终于破口而出,带着浓重的鼻音反复念叨:
“不准不在……说好的……你答应过的……”
杨宇轩的指尖终于勉强触到他的后颈,那里的皮肤滚烫,像揣着团烧得正旺的火。“嗯,”他轻轻应着,声音轻得快散了,“不骗你。”
病房里的仪器还在滴答作响,衬得这压抑的哭声格外清晰。
江云生的眼泪打湿了杨宇轩的衣领,又顺着锁骨滑进衣襟,凉丝丝的,却烫得杨宇轩心口发紧。
他闭上眼,把所有力气都聚在那只搭在江云生背上的手上,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,抓住这个快要被恐惧撕碎的人,也抓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呼吸。
江云生攥着那本早准备好的户口本,指节捏得发白。
前一晚他们还对着镜子比划新礼服,杨宇轩笑着说领结颜色太跳,他嘴上怼着“懂什么这叫时髦”,转身却悄悄换了条素色的。
此刻那身礼服还挂在衣柜里,烫得笔挺,像个沉默的旁观者。
江云生跟着急救床跑,鞋跟在医院的瓷砖上磕出慌不择路的响。
急救室的门“砰”地关上,把杨宇轩苍白得透明的脸映照在了手术灯下。
原来有些许诺,真的会被命运拦在差一步就能触碰的地方。
无影灯的光在江云生镜片上投下惨白的光斑,混着不断涌出的泪,把视线搅成一片模糊。他握着手术刀的手在抖,刀刃悬在杨宇轩胸前,离那层微凉的皮肤不过寸许,却像坠了千斤重。
口罩边缘洇出一圈湿痕,眼泪顺着颧骨往下滑,越过口罩系带勒出的红痕,在下巴尖汇成水珠,砸在无菌布上,洇开一个个浅淡的圆点。
他是握着柳叶刀能劈开生死线的医生,可此刻面对手术台上气息微弱的人,每一寸肌肉都在抗拒,那是他要共度余生的人,是他昨天还在讨论喜宴菜单的爱人,刀落下的地方,每一分偏差都可能碾碎他们所有未竟的约定。
“江院长,准备止血钳。”器械护士的声音适时响起。
他猛地吸了口气,口罩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滚烫。
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吓人,泪水还在无声滑落,可握着刀的手,终于在颤抖中,一寸寸往下沉。
刀刃破开头皮皮肤的瞬间,江云生的呼吸跟着一窒。
他强迫自己聚焦在显示屏上的影像,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,每一次切割都轻得像怕惊扰了谁。
“止血钳。”他哑声开口,声音被口罩滤得发闷。金属器械碰到指尖时,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厉害,
平时能精准到毫米的动作,此刻竟要反复调整角度。
杨宇轩的血染红了纱布,那抹红刺得江云生眼眶更烫。他想起他们挑戒指那天,杨宇轩非要选活口的,说“万一以后你胖了戴不上怎么办”,当时他还笑对方瞎操心,现在才懂,原来所有的“以后”都藏着这样猝不及防的变数。
“血压下降!”监护仪的警报声陡然尖锐。
江云生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,他猛地俯身,额头几乎贴着手术台,视线死死锁在出血点:“肾上腺素!”
刀片再次落下时,他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,是杨宇轩常用的那款护手霜。
前晚他帮对方涂护手霜时,还笑话那味道像“老干部”,此刻却成了支撑他的锚点。
“稳住……”他对着自己说,也像对着手术台上的人,“就快了,宇轩,再等等。”
眼泪还在淌,顺着口罩缝隙渗出来,滴在无菌单上,和那些暗红的血渍混在一起。但这一次,他握着刀的手,稳得像生了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