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缝合完最后一针,江云生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碘伏,监护仪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。
屏幕上那条刚刚趋于平稳的曲线骤然坠成一道僵直的直线。
他甚至来不及擦掉额角的汗,手里的止血钳“当啷”砸在器械盘里。
方才还能摸到的微弱脉搏,此刻在指尖彻底沉寂,杨宇轩胸口的起伏像被掐断的烛火,连最后一丝余温都在迅速抽离。
“快!除颤!”他扑过去撕开无菌布,电极板贴上皮肤的瞬间,他看见杨宇轩的身体猛地弹起,又重重落下。
可屏幕上的直线依旧顽固地横在那里,冷得像他们差一步就能跨过的民政局门槛。
他疯了似的按压着那片逐渐变冷的胸膛,指节撞得生疼。
明明手术刀落下时还在想,等结束了要把藏在抽屉里的戒指戴上,明明缝合时还数着针脚,算着出院后该买哪款轮椅方便带他晒太阳。
可命运偏要在他以为握住希望的时候,狠狠抽走所有力气,让他眼睁睁看着那双手,再也抬不起来替他擦眼泪了。
“云生,我不怪你,尽力就好了,能够遇见你我就已经很开心了。谢谢你云生。”江云生想起昨天杨宇轩靠在他怀里说的那些话。
那些话像浸了温茶的棉絮,缠在江云生喉头,软得发涩。
他僵在手术台边,指尖还残留着杨宇轩皮肤褪尽的余温,监护仪的长鸣刺得耳膜生疼,可脑海里全是昨夜的触感。
杨宇轩的额头抵着他的锁骨,呼吸带着点润喉糖的清甜,说话时气音轻轻扫过他的颈窝,尾音软得像要融进皮肉里。
“净说傻话。”他当时还捏了捏对方后颈的软肉,指腹蹭过那截微颤的喉结,只当是术前的碎碎念。
直到此刻,手术灯把杨宇轩的脸照得泛着青白,才惊觉那些话早藏好了温柔的刀。
他把所有的体谅都裹进了呢喃里,偏没留一句教他怎么扛过这骤然空了的怀抱。
江云生的眼泪砸在无菌布上,洇开的水痕里,恍惚看见昨天杨宇轩说“谢谢你”时,手指正缠着他的袖口打了个松结,那点暖烘烘的力道,和此刻手术台的死寂撞在一起,疼得他胸腔发闷,半句“我也是”堵在齿间,碎成了无声的哽咽。
“杨宇轩,不可以!我一定会救回你的!”
江云生的声音从口罩里挤出来,劈得像被撕烂的布。
他疯了似的想去抓除颤仪,手腕却被助理医生死死攥住,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“江院长!已经超过时间了!”助理的声音发颤,眼里却凝着冰,“您看看监护仪……他已经……”
“放开我!”江云生猛地挣动,白大褂的袖子被扯得变形。
他看见杨宇轩的睫毛上还沾着他方才滴落的泪,可那双眼再也不会睁开,再也不会笑着骂他“笨蛋医生”了。
昨天夜里缠在他手腕上的手指,此刻安静地蜷在无菌布上,连一点微弱的颤动都没有。
“他说过不怪我……他说遇见我很开心……”他语无伦次地念着,眼泪混着汗水糊住了镜片,“他还没看我戴戒指……我们说好要去拍红底照的……”
助理医生用力将他往后拉,金属器械盘被撞得叮当作响。
江云生的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,冰凉的触感顺着骨头往上爬,可他顾不上疼,只是望着手术台上那片逐渐失温的轮廓,喉咙里发出崩溃的呜咽,原来最锋利的手术刀,也划不破生死这道墙。
江云生被按在墙角时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白大褂上,洇出星星点点的红。他眼睁睁看着护士用白布盖住杨宇轩的脸,那片熟悉的轮廓被一点点遮住,像被生生剜去了心头的一块肉。
“别盖……别盖他……”他的声音碎成了碴,浑身抖得像筛糠。
助理医生死死抱着他的腰,力气大得几乎要勒断他的骨头:“江院长,让他走得体面点吧。”
体面?江云生猛地笑出声,笑声里裹着泪,比哭更难听。
昨天杨宇轩还趴在他肩头数他白大褂上的扣子,说“等出院了要给你缝颗新的”,现在连让他多看一眼的体面,都成了奢望。
白布彻底盖住那张脸时,江云生突然不挣扎了。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,额头抵着冰冷的瓷砖。
手术室的灯不知何时关了。
江云生摸着口袋里的户口本,硬壳边角硌着掌心,烫得他指尖发颤。
“杨宇轩,”他对着空荡的手术台轻声说,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谁,“你说遇见我很开心,可我还没告诉你,遇见你,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。”
黑暗里,只有他压抑的呜咽声,和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的雨,一起敲打着这被抽空了温度的手术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