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三刻,夜色如墨。
沈砚按照血书所示,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孝陵卫演武场的密道。
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,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青石板,而是薄如蝉翼的冰面。
密道深处,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诵经声,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。
沈砚循声而去,只见尽头处,一座巨大的血诏玉匣静静矗立,散发着幽幽的红光。
玉匣前,站着一个身影。
那人头戴一张惨白的人皮面具,面具上,赫然是李承嗣的面孔。
“泥犁判官要的不是真相,是天下大乱!”
那人开口,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,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。
沈砚瞳孔骤缩,他死死盯着那张面具,试图从中找出破绽。
但那面具与李承嗣生前的容貌别无二致,就连眼角的细纹都清晰可见。
“你究竟是谁?”
沈砚沉声问道,同时暗中戒备。
面具人并未回答,而是缓缓抬起手臂,指向密道深处。
“咔咔咔……”
一阵机关启动的声响,密道两侧的墙壁上,突然射出无数支弩箭。
箭雨如蝗,密不透风,封死了沈砚所有的退路。
“想知道我是谁?那就先活下来再说!”
面具人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低笑,声音在密道中回荡,更添几分诡异。
沈砚面色凝重,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杀局。
这些弩箭的角度刁钻,速度极快,稍有不慎,便会被射成刺猬。
他屏住呼吸,目光如炬,仔细观察着弩箭的轨迹。
突然,他发现弩箭的分布并非完全没有规律。
在某些特定的位置,弩箭的密度明显较小。
沈砚脑海中灵光一闪,他想起之前在书院案现场发现的陶俑碎片。
那些碎片上的纹路,似乎与这密道中的机关布局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。
他迅速从怀中掏出几块陶俑碎片,借着玉匣散发的微弱红光,仔细比对。
果然,碎片上的纹路与弩箭的轨迹完美契合。
沈砚心中一喜,他将碎片抛向空中,借着碎片折射的光线,找到了机关的盲点。
他身形如燕,在箭雨中穿梭,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。
面具人见状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
他显然没有料到,沈砚竟然能如此轻易地破解他精心布置的机关。
“有点意思,但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出生天吗?”
面具人冷笑一声,猛地一掌拍在血诏玉匣上。
玉匣应声而开,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。
匣中,赫然是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。
人头的面容扭曲,死不瞑目。
更令人震惊的是,这颗人头,竟然是礼部侍郎王谦之子,王昶!
沈砚心中一凛,他认得王昶。
此人是丙辰科进士,更是当年科举的头名,被誉为“七子之首”。
“王昶……”
沈砚喃喃自语,他实在想不通,王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,又为何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去。
“很惊讶吗?这只是一个开始。”
面具人缓缓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,露出一张年轻而疯狂的面孔。
那张脸,赫然正是王昶!
“朱棣夺位,我王家辅佐建文帝复位,何错之有?”
王昶仰天狂笑,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。
“我王家世代忠良,却落得如此下场,我不甘心!我要让这天下,为我王家陪葬!”
话音未落,王昶突然张口,吞下了一颗黑色的药丸。
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皮肤迅速变得焦黑,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。
“你……”
沈砚想要阻止,却已经来不及了。
王昶的身体,在短短几息之间,便化为了一具焦尸。
与书院焚尸案中的死者,如出一辙。
沈砚呆立当场,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。
王昶为何要自尽?
他口中的建文帝复位,又究竟是怎么回事?
这背后,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惊天阴谋?
沈砚只觉得,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,越陷越深,无法自拔。
卯时,城南义庄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尸臭味,令人作呕。
苏棠戴着口罩,仔细检查着一具刚刚从乱葬岗挖出来的尸体。
这具尸体,正是昨夜在孝陵卫密道中**的王昶。
“大人,您看这里。”
苏棠指着尸体的表皮说道。
沈砚凑近一看,只见王昶的皮肤虽然焦黑一片,但焦痕却显得有些不自然。
“这焦痕,是死后伪造的。”
苏棠语气肯定地说道。
她用镊子轻轻剥开一块焦化的皮肤,露出了下面的血肉。
“真正的死因,是这个。”
苏棠指着王昶的颅骨说道。
在那里,赫然有一个细小的孔洞,像是被某种尖锐的物体贯穿。
沈砚仔细观察,发现这孔洞的形状,与书院案死者颅骨上的伤痕完全一致。
“铁钉贯脑……”
沈砚喃喃自语,心中一阵发寒。
这与书院焚尸案的杀人手法,完全一致。
“大人,您再看这里。”
苏棠又指着王昶的胃部说道。
她用手术刀轻轻划开王昶的胃,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。
“这是……龙涎香?”
沈砚眉头紧锁,他认得这种香味。
龙涎香是一种极为珍贵的香料,只有皇宫中才有。
“而且,这龙涎香的纯度极高,绝非普通货色。”
苏棠补充道。
她从王昶的胃中取出了一些残留物,仔细观察。
“这些是硝石,还有一些其他的成分……像是某种特殊的混合物。”
苏棠将这些残留物收集起来,准备带回六扇门仔细化验。
“龙涎香……硝石……”
沈砚陷入了沉思。
他突然想起,之前在调查书院案时,曾经查阅过一份礼部的账簿。
账簿上,似乎有一条关于“永乐五年御药房失窃案”的记录。
沈砚立刻命人去查阅这份账簿。
很快,锦衣卫送来了当年的卷宗。
沈砚仔细翻阅,果然在失窃清单中,发现了龙涎香的名字。
而且,失窃的龙涎香,正是这种纯度极高的品种。
“御药房失窃……龙涎香……王昶……”
沈砚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,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他的脑海中。
“难道,这背后与东厂有关?”
他不敢再往下想,这其中的水,实在太深了。
就在这时,苏棠突然惊呼一声。
“大人,您快看!”
沈砚连忙走过去,只见苏棠正指着王昶的脊骨。
在王昶的脊骨上,竟然刻满了细小的梵文。
这些梵文密密麻麻,几乎覆盖了整个脊骨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沈砚问道。
苏棠摇了摇头,她也不认得这些梵文。
沈砚立刻命人找来了精通梵文的僧人。
经过辨认,僧人脸色大变。
“这……这是诅咒!”
僧人颤声说道。
“这些梵文的意思是……‘铁树狱主,当为真龙’……”
“铁树狱主?真龙?”
沈砚心中一惊。
他突然明白,这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杀人案,更是一场针对大明王朝的阴谋。
“这是逼朱棣承认自己得位不正!”
沈砚的声音冰冷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。
他终于明白,王昶为何会说出“朱棣夺位,我王家辅佐建文帝复位”这样的话。
这背后,竟然牵扯到了建文帝的生死之谜!
巳时,锦衣卫诏狱。
阴暗潮湿的刑房内,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。
沈砚被绑在十字架上,动弹不得。
他的面前,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陆渊。
“沈大人,别来无恙啊。”
陆渊微微一笑,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。
他此刻的身份,是锦衣卫千户。
“楚无涯,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
沈砚冷冷地问道。
“我想做什么?沈大人,你这话问得可真有意思。”
陆渊走到沈砚面前,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。
“书院案,孝陵卫,王昶……你查到的东西,可真不少啊。”
“但你有没有想过,你查到的这些,真的是真相吗?”
陆渊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。
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,扔在沈砚面前。
“这是王昶与建文旧部往来的密信,你自己看看吧。”
沈砚低头看去,只见信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。
这些字迹,与王昶脊骨上的梵文如出一辙。
“书院案,其实是建文余孽对永乐朝的报复。而你,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。”
陆渊的声音低沉而冰冷。
“他们利用你,一步步揭开科举黑幕,引出孝陵卫,最终的目的,就是为了制造混乱,颠覆朝廷。”
“你父亲沈恪,当年为了保护你,选择了自尽。如今,你也要做出选择——是当一枚棋子,还是当一个死人?”
陆渊的话,像一把尖刀,狠狠地刺入了沈砚的心脏。
他没有想到,自己一直追查的真相,竟然如此残酷。
他更没有想到,自己竟然会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。
“你们……你们早就知道我在查孝陵?”
沈砚咬着牙,一字一顿地问道。
“当然。”
陆渊狞笑一声。
“我们不仅知道你在查孝陵,还知道你去了密道,见到了王昶。”
“我们纵容你,就是为了引出建文旧部,将他们一网打尽。”
“现在,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。”
陆渊缓缓拔出腰间的绣春刀,刀锋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。
“沈砚,你的选择是什么?”
沈砚看着陆渊手中的刀,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。
他突然笑了,笑得有些疯狂。
“你们怕的不是建文帝,是怕百姓知道他还活着。”
沈砚猛地抬起头,掷出几块王昶脊骨的碎片。
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落在地上。
阳光透过窗棂,照射在碎片上。
碎片棱角折射的光线,在墙壁上,显现出一幅模糊的图案。
那图案,赫然是一张地图。
一张孝陵地宫的地图!
陆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他猛地扑过去,想要抢夺那些碎片。
但已经晚了。
沈砚冷冷地看着他,一字一顿地说道:
“陆大人,游戏才刚刚开始。”
沈砚返回六扇门,苏棠正在用龙涎香熏烤从王昶尸体上取下来的碎骨。
青烟袅袅,在空中缓缓凝聚成两个字——“甲子”。
窗外,突然传来一阵巨响。
“砰!”
一尊铁树盆景砸碎窗棂,飞了进来。
铁树的枝干上,缠满了尖锐的铁钉和焦尸的断指。
树根处,用鲜血写着一行字:
“铁树开花日,判官归位时。”
沈砚走上前,拾起一根铁钉。
钉尖锋利,闪着寒光,映出他冷硬的面容。
原来,踏入泥犁狱的那一刻,所有人都成了判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