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,夜色如墨。
沈砚按照脊骨地图的指示,立于孝陵神道碑下,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。
他深吸一口气,伸手缓缓转动碑座下的螭首。
“咔…咔咔…”
石块摩擦的声响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
随着最后一丝机关咬合的闷响,地面微微震动。
一道石门,无声地滑开,露出黑洞洞的入口。
沈砚举起火折子,照亮甬道。
两侧的墙壁上,刻满了形态狰狞的壁画,一幅幅皆是泥犁狱中恶鬼受刑的惨状,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擅入者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,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,让人不寒而栗。
沈砚沿着甬道,缓缓步入地宫。
地宫中央,赫然矗立着一座九层人骨塔。
惨白的骸骨层层堆叠,每一层骸骨的左肩胛骨上,都刻着一个血红的“乂”字。
人骨塔顶,供奉着一件明黄色的袈裟,以及半枚残缺的传国玉玺。
玉玺上,依稀可见“天命在民”四个字。
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认出,那是建文帝的袈裟。
他走上前,伸手去取那半枚玉玺。
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玺的瞬间,头顶传来一阵机关启动的声响。
“咔嚓!”
一个巨大的铁笼从天而降,将沈砚困在其中。
“沈大人,这尸塔,便是永乐朝的功德碑!”
楚无涯,或者说,陆渊,从暗处缓缓走出,脸上带着一抹冰冷的笑意。
他的声音,在地宫中回荡,带着几分得意,几分嘲讽。
沈砚猛地抬头,看向陆渊。
“建文帝,究竟是死是活?”
陆渊冷笑一声。
“沈大人,你觉得呢?”
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度牒,扔进铁笼。
“这是建文帝亲笔所书的度牒,日期是……永乐六年。”
沈砚捡起度牒,仔细辨认。
字迹清癯,确实是建文帝的笔迹。
“他……假死之后,真的出家为僧了?”沈砚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没错。”
陆渊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残忍。
“三年前,他圆寂了。圆寂之前,将这半枚玉玺和一封血诏,托付给了旧部。”
“这人骨塔上的骸骨,都是洪武三十一年科举案的死者。”
陆渊指着人骨塔,声音陡然提高。
“朱棣篡位之后,为了掩盖真相,将这些知情的建文旧臣后裔,制成了这‘人骨谏书’,葬入他父皇的陵墓,日夜羞辱!”
沈砚的身体微微颤抖。
他看着眼前这座惨白的人骨塔,仿佛看到了无数冤魂在哀嚎。
“陆大人,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
沈砚强压下心中的震惊,冷冷地问道。
“沈大人,你是个聪明人。”
陆渊走到铁笼前,隔着铁栅栏,伸手拍了拍沈砚的脸颊。
“我要你与我合作。”
“否则……”
陆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。
“我就引爆这地宫中的火药,让全天下都知道,朱棣弑侄囚父的真相!”
“你要的不是公道,是另一个朱棣。”
沈砚看着陆渊,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他的眼中,没有丝毫的畏惧。
丑时,地宫内,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。
陆渊的威胁,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,随时可能落下。
苏棠一直站在沈砚身后,沉默不语。
此刻,她突然开口。
“玉玺,可以显字。”
沈砚一愣,看向苏棠。
苏棠从怀中掏出火折子,点燃。
她将火苗靠近那半枚玉玺。
玉玺的底部,在火光的炙烤下,渐渐浮现出几个字——“水浸则显”。
沈砚心中一动。
他想起王昶脊骨上的梵文,也是遇水显形。
他迅速解下外袍,在地宫角落的水洼中浸湿,然后覆盖在玉玺上。
几个字,缓缓显现出来。
“甲子年甲子月,龙归沧海。”
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,这分明是在暗示郑和下西洋的真正目的——寻找建文帝!
他猛地抬头,看向人骨塔。
他的目光,落在第三层骸骨上。
他快步走上前,开始拆解骸骨。
苏棠在一旁协助,两人配合默契。
很快,他们从骸骨中,拼出了四个字——“铁树开花”。
沈砚的目光,在地宫中搜寻。
最终,他的视线,落在地宫东北角的一处机关上。
他走上前,用力按下机关。
“咔咔咔……”
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。
困住沈砚的铁笼,缓缓升起。
但与此同时,甬道中传来一阵轰鸣声。
火药被引燃,碎石飞溅,甬道被彻底封死。
陆渊站在远处,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笑容。
他手中拿着一根燃烧的引线,正缓缓靠近地宫中的火药桶。
“沈砚,既然你不肯合作,那就一起死吧!”
陆渊的声音,在地宫中回荡,充满了绝望和疯狂。
沈砚眼中闪过一道寒光。
他猛地抓起那半枚玉玺,朝着引线掷去。
玉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准确地砸在引线上。
“砰!”
引线被砸断,火星四溅。
玉玺碎裂,一块金箔从玉玺中掉落出来。
陆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他发疯般地扑向金箔,想要将其抢夺过来。
沈砚没有理会陆渊,他的目光,死死地盯着那块金箔。
金箔上,隐约可见几行字迹。
“朕未死,囚于……”
字迹残缺,看不清最后的地点。
寅时,沈砚和苏棠逃出地宫。
身后,孝陵卫的大军已经将地宫团团围住。
马蹄声急,火把闪烁。
指挥使手中的马鞭,直指沈砚。
“擅闯帝陵者,格杀勿论!”
冰冷的声音,在夜空中回荡。
天际,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。
雨水,冲刷着玉玺碎片。
金箔上的字迹,遇水之后,变得清晰起来。
“囚于琉球”。
“琉球”二字,像两根尖锐的针,刺痛了沈砚的眼睛。
他抬头望向远方。
原来,这二十年的皇权厮杀,不过是一场困住所有人的海市蜃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