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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日之久,船已经驶离了徐州江区域,这一路西行北上,等待她们的不出意外就是这这前往洛阳的官船之上仅有三人,夜幕降临,当江上明月升起,齐煌凝望着窗边月色,但思所出。
屡次妥协,便是为了家族荣光,亦是为了幼妹亲事,可如今她姐妹二人都入了这洛阳永巷,却也得成了这笼中之鸟。若是单只她一人入,便舍了这脸皮这尊严,一个劲儿去讨好陛下,斗倒那恶妇,这后宫之中她位份越高,那么母亲在徐州便有多一寸立足之地,兄长于陛下跟前也得寸金之位,幼妹婚事便可多一丈靠山。
这事儿怕是兄长还不曾料想到,甚至就连父亲要将自己送入洛阳永巷之事,兄长也不曾知晓。都道是千般算计,敌不过这天命一般,冥冥之中恍惚有什么推着她往洛阳宫中。
齐荃阿姊。
房间之外传来怯生生之言,齐煌转身过去,只瞧着房门不曾合上,外间已然是站了静姝和那位被选入宫的家人子。
若是只有静姝,那么齐煌大可肆意些,但有了这姑娘在,她只得摆出茶点招待。
齐煌都是如此晚的天了,明日便要下船,怎么今晚还不睡?
齐荃与姜望舒两人相视一眼,便由着姜望舒悄声道:
姜望舒女君知晓的,自从陛下昭示天下选秀纳妃妾,凡有好女皆忙婚嫁之事,若非是身不由己,如何入那见不得人的去处?
只这一声,齐煌便晓得这徐州三人皆是身不由己。
齐煌这些话今晚吐露出来便好,等明日入了北方,就将这些话烂在肚子里吧,无论如何都不要说出来。往后皆万般由己,往后保全自己才是重要。
姜望舒有些忧虑。
姜望舒话虽如此,我听说那苏后手段狠辣,唯有担忧的便是被她给捉住错处,拿住了把柄。
苏娥皇的恶名早已经是天下尽知,齐煌饮了口清水。
齐煌便是没有错处,那苏后也不免平白无故捏造个错处,娘儿们皆是首次入宫,今日早些睡了明日好好眺望北方美景便是。
姜望舒本淤积在心,得了这些许宽慰之后也得了趣,见着夜色已晚,恐这两姐妹还有体己话不曾说,便告辞了。
待她离去之后,齐荃正色道:
齐荃阿姊,方才阿姊可是在担忧阿娘?
因着齐煌长齐荃些年岁,所以作为幼女,齐荃自然能够在薛萍跟前多些撒娇,能够讨得更多的好,齐煌自然要更为稳重些,所以这一两句“阿娘”和“母亲”虽然有所称呼不同,却全然是一片拳拳之心。
论起家中亲人,齐煌眼里心里全是忧心之色。
齐煌不止是母亲,还有兄长和你,你也晓得的,本来这次父亲用入宫来要挟我,便是为了你的婚事,还有母亲,母亲的性子过于软弱,她是个好母亲,是个好妻子。只是为了家,她每后退一步都是踩在刀尖儿上。
齐煌静姝,你可知母亲、兄长还有我,一直都在为了你的婚事,为了你的婚事逃离父亲作为家族繁荣的筹码?
齐煌对着江上圆月长叹。
齐荃缓步行至齐煌跟前。
齐荃阿姊,其实,我若是入宫,也未尝不可。
对于她这番话,齐煌也只有不解。
齐煌那苏后恶名你并非不晓,便是陛下也……你如何能有这番话?
齐荃阿姊,静姝先前去衙署为父亲送食,却探听到……
只想起那话,齐荃便是几近要哭出来。
齐荃父亲早在阿兄与嫂子前往洛阳之时,便遣了媒人与兄长前后脚到了洛阳,便是为了那苏后的侄儿苏信,这才是要将我嫁了出去。
本来平淡无风的海面,却在感觉在齐煌心中激起千层浪,手中的茶碗被她一把掀翻在地,对月怒骂道:
齐煌匹夫敢尔!
本以为先前略胜一筹,未曾想到竟是早已落入陷阱之中。
齐煌静姝,那你如今可到了如此地步,那苏家……
那苏家的亲事定然是悔婚了才是。
也罢,这样也好,那苏后的侄子苏信也非良人,若是静姝嫁了那人,反倒是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,瞧不见,摸不着。静姝那性子宛若母亲,所以只能是她瞧着才是。
齐荃抱住了齐煌的一条胳膊,生怕她因着气急而坏了身子。
齐荃阿姊,你我姐妹美貌至此,便不是苏家孙家来求,离了父亲定然也能嫁得个好人家。此番进宫,或许是福非祸。
齐煌心中有气.。
齐煌静姝,你我姐妹乃是同母所出,无论这后宫风云如何诡谲,无论是何时何地,我这做阿姊的,都得护你周全才是。
这一番,齐煌借着这油灯和月光打量着齐荃的样子,她素衣轻漾,如烟笼芍药。眉若春山含翠,眸似秋水横波,唇间一点胭脂,胜却三月桃夭。青丝半绾,斜插一支白玉簪,垂珠摇曳,衬得颈间肌肤莹如新雪。抬眸浅笑时,眼波潋滟生温,恰似江南杏花雨,柔而不腻,淡而生韵。
乃是一绝色美人。
既然已经入了那地方,她们姐妹俩如何又不能得个位份,以报母亲兄长之恩。
齐荃巧笑一声,贴进了齐煌怀中,只得以面颊轻蹭。
齐荃阿姊……仿佛如幼时一般,阿姊好香啊~
齐煌你又是胡说了,你知晓的,我从不熏香。
她向来不喜这些世家大族贵女们所用的香料,却因着浸于药铺之中,周身皆沾满了草药之香味。齐煌自己明晓这一点,她嘴上虽然怪着,但是她手上却依旧轻拍着齐荃的肩膀,宛如幼时一样哄着她入睡。
齐煌你倒是多大了?还让我来哄你?
齐荃一声阿姊,一辈子都是阿姊,阿姊永远都是静姝的阿姊,谁都抢不走。
齐荃眼皮子耷拉着,借着这晴朗的夜晚,看着这窗外的圆月,竟然就这般睡着了。
怀中均匀的呼吸传来,齐煌慢慢地将她抱着放在了房中的榻上,将自己这一身被褥盖在了齐荃身上,早春的夜晚依旧十分寒冷,尤其这还是在江水之上,自己这房间给了妹妹,她也只能去了齐荃的房间。
只是,这一夜,在房间里,她睡得并不安稳。尤其是在梦里,她第一次梦到了一条威严硕大的五爪巨物,在天上飞行,尤其是在自己头顶上盘旋,她使出了气力想要逃离,却始终无法逃离他的地盘,最后在那飞舞的五爪巨物朝着她俯冲下来之时,她猝然睁眼,冷汗浸透小衣,青丝黏在煞白的颊边。指尖攥紧锦衾,骨节泛青,犹带梦中战栗。菱唇微颤,眸光涣散,似仍见那五爪巨物似是要贯胸而来。船外更漏三声,方知魂兮归来。
这一晚,注定无法安然入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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