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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道这玉堂殿里的新人娘娘连续五日侍寝,宫人们都道陛下从未有过这等恩典。但殊不知这恩典对那日齐容华来说究竟是恩是祸。在第六日,魏劭正欲踏入玉堂殿之时,在这殿前逢见了郑楚玉。
郑楚玉一袭桃红锦绣襦裙,浅笑着朝魏劭行礼。
郑楚玉陛下。
自入宫后,一直有苏娥皇的压制,郑楚玉不敢高言,对于苏娥皇的暴行只得退一步,与姨母朱太后一道避世抄经。如今这苏娥皇昏迷至今,连太医都束手无策,更遑论魏劭本就存了不管不问之心,郑楚玉明晓这争宠之日来了,除了苏娥皇之外,她的位分是这巍国最高的,这六宫之权该由着她。
魏劭见她来此,只道是母亲有事。
魏劭可是母后有事?
这番话倒是平白惹了郑楚玉个不快,却只能顺着他的言语道:
郑楚玉是,姨母尚在礼巫,却是有话让臣妾带给陛下。
魏劭你说。
魏劭言。他其实知道自己这位母亲短视,愚笨,但无论如何这是他的母亲,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缘,她的话倒是能够在他心里占着几分位置的。
郑楚玉娓娓道来:
郑楚玉姨母说,知晓新人入宫,陛下图新,但也不可忘了旧人,更不可专宠。宫中女子本就多,哪个不是盼着陛下恩典,若是一人专宠,平白招惹了她人的妒忌,以免招来祸事。
这话是朱太后所言不假,但是偏偏不是此时对郑楚玉所说,是在一年前苏娥皇权势达到巅峰之时所抱怨,她自己添油加醋了不少。
她边说边看着魏劭的脸色,果不其然,魏劭的脸一下就黑了不少。这如今巍国汉宫是他打下来的天下,天下女子尽入其彀,他若是想招幸谁,还真轮不到别人说一句不是……
魏劭朕知晓了,你近些日子随着母后协理六宫也委实辛苦,年前蜀州送了些好的缎子,等会儿让小檀给你送去。
听他此言,郑楚玉笑意尽入眼底,刚要谢恩,却听魏劭话锋一转。
魏劭这些日子陪着母后就好,六宫之事繁杂,无事便不要走动了。
言毕,魏劭转头便离开了玉堂殿,只留下郑楚玉孤身一人立于殿前,满心慌乱,终是忍不住妒忌,死死盯着苏娥皇的椒房殿,满嘴恶毒之语却不曾说出口,一个转身,回了自己宫室。
齐家两姐妹战战兢兢地等到了天黑,等到了星夜升起,终是歇了口气,齐煌这才便将耳室中的木桶里灌了些药浴,安心安逸地替齐荃打理着一切,夜间,齐荃硬是拉着齐煌躺在床榻之上入睡,宛如在徐州之地那样。
魏劭不在的日子里却是俩小姐妹最为清闲的日子,因着苏娥皇还在诊疗之中,她日出而作,抄些经文,绣女红,习岐黄,拜太后,偶尔有嫔妃串门做客,也乐得自在。
齐煌这也便知晓,原是当时的的阴文秀与潘双儿皆是入选,还有另外两位不熟识的家人子,都被封为了美人,如今这新入宫的妃嫔们,倒是齐荃的位分最高,倒是这五位妃嫔们都承了宠。
齐煌本以为齐荃的遭遇是个例,却没想到这新入宫的嫔妃们皆是对魏劭颇有微词。却只是言辞不一。
阴文秀几乎是与齐荃一样,哭泣道:
阴文秀只怪臣妾身子孱弱,承不住陛下勇猛,那夜后幸得陛下去了潘姐姐处,否则臣妾不知该如何第二次面对陛下。
本以为潘双儿先前急着入宫,也是盼着帝王驾幸,但齐煌却只听着她怨道:
潘双儿到底是和陛下年岁差了许多,陛下武将出身,竟不知怜香惜玉,倒是苦了我等姐妹……
她这般滔滔不绝,齐荃忙不迭地止住了她。
齐荃宫中隔墙有耳,更遑论是陛下,潘姐姐勿要多语。
潘双儿哼,也就你和阴文秀畏惧陛下,我倒是不惧,只是忧心自己,我等年岁还小,坏了身子可是我们自己的过错,陛下转头就去了她人处。
她这般言语,齐煌只是不语,心中却想着祸从口出四个字。
日子这样过了半月,却在一个晚上,本来平静的未央宫被一声几乎是凄厉的尖叫声给吵醒了。
齐荃梦魇,忽然从床上醒来,只是一个劲儿地哭,全身颤抖着在齐煌怀中不肯出宫门一步。齐煌心中也有些惧怕,但她死死搂着齐荃,听着那凄厉的尖叫声不到半个时辰渐渐变弱,最后像是死寂一般,这深宫里春寒料峭的寒风肆虐之声,在这夜色笼罩下越发毛骨悚然。
姐妹俩强撑到了天亮,眼下一片青色,皆是无眠。待到白日锦瑟来为齐荃梳妆,她整个人也是战战兢兢的。
锦瑟娘娘,今日皇后宫中人传召,让各宫嫔妃去椒房殿请安。
半月之期已然过了,这个时候齐煌心中明了:这是苏娥皇要算账了。
如今朱太后在宫外巫祝庙,郑昭仪也随之去了,宫中位分最高的是谢贵人,但她也不可能与苏娥皇对着来。这次去请安,倒真的是生死一线。
齐荃锦瑟,你可知道昨夜……
锦瑟的面色也不好,她躲闪着眼色。
锦瑟昨夜,皇后娘娘趁着陛下出宫巡访,打死了玉衡殿的那位,罪名是毒害皇嗣。
纵使是有了防备,对于苏娥皇的心狠手辣,姐妹二人倒是第一次听说,也是头次看到,不曾想到此人之心狠远胜于父亲。
齐煌锦瑟,为娘娘打理好后,你便告假半日吧,此番我领着娘娘去请安。
本就惧怕苏娥皇的锦瑟,听了齐煌的话心下倒是松了口气。
锦瑟多谢齐煌姐姐,娘娘与姐姐定要平安归来。
是否平安先放在一边,就看到时候能否全须全尾地回去吧。在前往椒房殿的路上,姐妹俩想着。
椒房殿内金碧辉煌,椒泥涂壁,馥郁温润。朱漆雕柱盘龙舞凤,云母屏风缀明珠,流光溢彩。锦帷绣帐皆用蜀锦,地铺西域绒毯,青铜仙鹤灯吐焰如莲,珊瑚玉树陈设其间,处处彰显苏后之奢靡。
齐荃想着,魏劭登基不过五年,身上之龙袍尚且有破损未修补之处,这皇后宫中竟是如此奢靡,当真是不知疾苦。
苏娥皇坐于主位,虽是病愈,但到底那日是伤了心神,病了根子,如今画了额中的牡丹花钿,涂了厚厚的脂粉,却掩盖不住岁月的流逝,她已然是四十岁的模样,本就比魏劭大了四五岁,瞧着下方跪坐的嫔妃们,老人三十出头,精神倒不错;这新人一个个都是水嫩的十五六花季之年,当真是惹得她目眦欲裂。
苏娥皇各位妹妹们想必已经听过了昨晚的事了。
苏娥皇一开口,音色之哑倒是出乎了齐煌的预料,要知道民间所传,苏后声若鸟鸣,歌喉更是一绝。
苏娥皇不是本宫狠心,倒是先前陛下忙了些,宫中囤了些不干净的东西,此番本宫既然好了,那便是要帮着陛下料理这后宫之事,让陛下放心地处理前朝之事。所以这次招妹妹们来,是为了告诉妹妹们,那张美人进宫不久,宫人们便行偷盗之事,这是后宫所不能容的,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,本宫便杖责其二十下,治她个不察之罪,也只能怪她身子弱熬不住。
她在上头这番闲语,仿佛一条人命不过是一缕云烟,一瞬就消散了。下方的谢贵人,刘姬,于容华早知道了她的手段,却也不敢多说什么,但这些新入宫的容华美人们却吓得是瑟瑟发抖,生怕她下一个便是算到了自己的头上。
那如恶魔般的声音再次响起:
苏娥皇哪位是齐家妹妹?一入宫便能承重五日,倒是个新鲜事儿,陛下看好的美人儿本宫也好瞧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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