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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娥皇此言一出，齐荃但觉其声如鸠，其目淬毒，竟似双蛇缠足而上。寒鳞摩踝，毒涎浸肌，须臾间流窜百骸，遂令其形神俱凝，动弹不得。
许是第一次入宫，又是出于对苏娥皇的惧怕，齐荃竟然就径直在原位不曾动过。
上首苏娥皇岂不见新晋宫嫔面色惨白？然竟无一人趋前问安，顿觉凤威有损。虽头风未愈，亦勃然作色，拍案厉声道：
苏娥皇本宫不过微恙，岂是薨逝！纵使本宫大行，这凤座也轮不到尔等觊觎！便是黄泉路上，也少不得要个陪葬的！怎的，如今本宫连例行问安都使唤不动人了？
齐煌皇后娘娘息怒！
齐荃只觉身侧风动，尚未回神，却见齐煌已伏跪于苏娥皇驾前，叩首道：
齐煌皇后娘娘息怒。我家容华初入宫闱，礼数未周，实非有意怠慢。今睹凤仪天威，仰瞻慈晖，一时震慑失仪，还望娘娘海涵。
齐煌伏首垂眸，几近稽颍之姿。苏娥皇素来轻慢宫婢，故未察阶下所跪者，乃昔日惊厥凤驾之人。但见其指尖蔻丹殷红如血，漫声道：
苏娥皇倒是生得一副巧嘴。齐容华，此婢甚妙，本宫身侧正缺个伶俐人儿，不若割爱相让？
苏娥皇此言虽轻巧，却教齐荃方安之心复又悬于喉间。先前失仪之过，幸得阿姊周全；此番只得徐步上前，敛衽而跪，恭声道：
齐煌娘娘懿旨，妾本当谨遵。然此女史实乃妾身孪生阿姊，入宫前家严慈特嘱姊妹相依。伏惟娘娘垂怜，恕妾违命之罪。
此言未出尚可，既出，苏娥皇方自蔻丹朱色间抬眸，凝睇殿下跪伏二人，心下暗忖：此女虽秉性纯挚，然言辞拙钝，不及其姊万一。
苏娥皇你且抬起头来，让本宫瞧瞧。
齐煌喏。
齐荃应声，半身微起，犹自跪伏阶前。苏娥皇凤目微抬，但见其姿容清丽，温婉中自有一段孤高气度，端的是一副好相貌。只可惜空有倾城色，却无玲珑心，倒似那深闺娇女，不谙世事，被护得太过周全。思及前朝传闻其接连五日承恩，想必是因其兄在前朝得力之故。这般娇儿，岂能得圣心垂怜？须知陛下最厌愚钝之人，昔日郑楚玉便是前车之鉴。
苏娥皇心下暗忖：若将此等愚钝之人视作敌手，反倒辱没了自家身份。不如留她性命，权当看场好戏。若轻易了结，反倒损了凤仪清誉。且容她苟活，待到来日色衰爱弛，恩宠尽失之时，再慢慢炮制不迟。
苏娥皇凤眸微垂，朱唇轻启。
苏娥皇平身罢。既同侍宫闱，当好自安分，莫生非分之想。
见其震慑已足，姑且暂饶。
齐荃额间细汗涔涔，伏首谢恩。
齐荃妾身叩谢娘娘恩典。
方欲起身，忽以袖掩唇，与齐煌低语数言。齐煌神色未懈，仍曲身恭谨，搀扶其妹而起。
倏忽间，苏娥皇凤目一凝，正瞥见齐煌容貌。霎时院选当日情形历历在目，顿觉头痛如锥，心口如绞。然双目却似着了魔般，死死盯住齐煌——竟与陛下元妻大乔有八分肖似！细观之，眉宇间少了大乔的怯懦，却多了三分不屈之气。这一分英气映在玉颜之上，反添明艳，竟较其妹更显风华绝代。
这怎能叫她不妒忌？
苏娥皇气急败坏道：
苏娥皇站住，齐容华，你这女史，可是在采选之日冒犯了本宫之人？
齐荃见状，急将阿姊掩于身后，惶然叩首。
齐荃皇后娘娘明鉴，家姊当日实属无心之失，对此间缘由一概不知，万望娘娘恕罪。
齐煌心知劫数难逃。自苏娥皇凤体初愈那日起，她便料到终有此日——必教皇后认出其容，更以当日采选之事相挟。思及此，她当即伏地而拜。
齐煌婢罪该万死，当日冒犯凤颜，实属无心。要杀要剐，但凭娘娘发落。惟乞娘娘明示罪状，纵死，亦教婢死得明白。
她倒是个求死的，知晓苏娥皇的那些手段。
然苏娥皇此刻竟踌躇难决。虽恨不能立时教这贱人血溅当场，然思及前尘往事，终是投鼠忌器——忆昔陛下登基前夕，位分未定之时，她私逼大乔自尽，弃尸乱葬岗中。当夜纵使百般承欢，亦未得君王半分温存。想来，陛下对那故人，终究存着几分故旧之意。
而今齐荃五日承恩，魏劭必已睹齐煌之貌。虽未明言，实则默许其存。想那苏氏一门，前朝已遭群臣攻讦。昔**死个无依女子倒也无妨，可这齐煌……苏娥皇虽欲除之而后快，却恐此事若传至魏劭，不知会招来何等雷霆之怒。思及此，竟平生第一次，生出几分忌惮之心。
苏娥皇凤眸含煞，冷笑道：
苏娥皇好个工于心计的贱婢！明知陛下正查本宫，你乃世家大族出身，若取你性命，反倒授人以柄。本宫偏不教你如愿！死罪可赦，活罪难饶——即日发配永巷！只要本宫在这凤位一日，你休想踏足未央宫半步！
闻此判决，齐煌心下反倒一松——如此处置，竟是最善之果。当即伏拜谢恩。
齐煌奴婢叩谢娘娘不杀之恩。
暗忖此去永巷，反倒可从容探听秘事。只是.……余光瞥见齐荃面上清泪滑落，不由暗叹：离宫前，须得将静姝妥善安置方妥。
齐煌之容，令苏娥皇辗转难眠。疑是此婢招来晦气，遂遣其入永巷后，即刻散了众人。待凤驾回宫，齐荃急携阿姊返玉堂殿。甫入殿门，便扑入姊怀悲泣。
齐荃阿姊，苏后何至于此？分明是她选秀之日自惊自怪，与姊何干？怎可如此妄加责罚？
齐煌轻抚其背，携妹同坐绣榻，好言相劝道：
齐煌若非如此，恐已取我性命。这般处置，反是上佳。静姝，既凤谕已下，明日便当收拾行装往赴永巷。阿姊自可周全，惟忧汝心性纯善，易遭人算。今有要言相嘱，关乎生死，汝当谨记于心！
齐荃轻拭泪水，颔首称是。
齐荃静姝定当牢记，还请阿姊尽言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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