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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子微服私访半载未归,后宫阴云密布。朱太后新选的美人,或遭苏娥皇鸩杀,或被打入冷宫。刘姬更被强灌红花汤,终身不育。余下嫔御,不是随太后礼佛避祸,便是称病躲宠。
然这般血腥手段,终难平息苏娥皇那颗日渐疯魔的心。近身侍奉的宫人,但凡抬首窥见其容颜,即刻被拖出去杖毙。
后宫动荡愈烈,苏子信不得不冒险入宫,跪伏于地叩首苦谏。
龙套(苏子信)娘娘,眼下朝臣皆在查抄我苏家底细,旧交纷纷避嫌。那些遮掩不住的罪证,已落入丞相之手!恳请娘娘暂且蛰伏,以待陛下回銮...
若是五年前的苏娥皇,或能听进这番谏言。可如今的她,早被深宫怨毒蚀尽了心智。布满血丝的双眸冷冷扫过跪地的苏子信,忽而抄起案上莲花香炉,狠狠砸向他的额头。
龙套(苏子信)娘娘?!
苏子信躲闪不及,额角顿时鲜血淋漓。抬首间,他恍惚看见龙椅上坐着的已非当年那个牡丹命格的美人,而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。
苏娥皇连你也嫌本宫面目可憎了?
苏娥皇尖利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回荡。这寝宫早已撤去所有铜镜。
苏娥皇是啊,本宫年过四旬,而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鲜嫩少女。那些娶过本宫的男人,哪个不是死在本宫前头?好容易熬成皇后,只要陛下活着,本宫就绝不能倒!本宫要做太后!
她突然暴起,嘶吼道:
苏娥皇你们这些废物!当年陛下登基时,本宫就告诫你们收敛些!偏要张扬!如今罪证累累,银子花了无数,人命填了无数,苏家却连个像样的朝臣都没栽培出来!现在倒要本宫忍气吞声?做梦!
苏娥皇那些贱人...
她阴森森地笑了。
苏娥皇趁着陛下未归,统统处理掉。怎么,你现在连几个刺客都雇不起了?去!给本宫找死士来!等本宫当了太后,这天下乃是苏家说一不二!尔等还不去做!废物!
那嘶哑的声音如同夜枭哀鸣,听得苏子信毛骨悚然。他强忍厌恶领命退出,心中却暗自盘算:刺杀天子乃诛九族的大罪,唯有动用苏家最后豢养的死士。可这些死士是保命底牌,若此番失手……
焉州城如今已是腊月寒冬。夜幕低垂,西市却依旧人声鼎沸。茶楼酒肆灯火通明,沿街叫卖声此起彼伏,好一派盛世烟火气象。
市井人潮中,两名儒生打扮的男子并肩徐行。当先者眉目含威,虽作寻常打扮,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凛然气度。身后稍矮者神色警觉,右手始终按在腰间软剑之上。
齐辉男君,天色向晚,该回驿馆了。
齐辉压低声音提醒道。
魏劭微微颔首。
魏劭莫急,此行当另有所获。
此番微服私访,正是要从这市井闲谈中查探蛛丝马迹。
话音未落,齐辉突然抢前半步,将皇帝护在身侧。他敏锐地察觉到人群中几道阴冷目光。
齐辉男君,时辰不早,该回了。
齐辉声音低沉,指间已悄然挑开剑扣。
复行数十步,二人转入僻巷。月光为高墙所阻,只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银辉。魏劭忽地驻足,朗声道:
魏劭既已尾随多时,何不现身?
齐辉主上!
齐辉大惊。
魏劭朕倒要看看,是谁这般大胆。
魏劭眸中寒光乍现。这一刻,齐辉恍见当年那个玄甲铁骑、踏破徐州的五七年岁的将军。
七道黑影自巷口墙头飞掠而下,寒刃映月,将二人团团围住,眼中大有不打不目的不罢休之势。
齐辉大胆狂徒!
齐辉软剑出鞘,如银蛇吐信。
齐辉可知面前何人?
为首黑衣人冷笑。
龙套杀的就是他!
七人同时出手,刀光剑影直取魏劭。
齐辉剑走游龙,瞬息刺穿一名刺客咽喉。然双拳难敌四手,右臂顷刻见红。
魏劭退下!
魏劭一声暴喝,身形如鬼魅般闪至齐辉身前。腰间匕首寒光一闪,竟将两柄钢刀齐齐格开,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幽巷。
齐辉瞠目结舌地看着皇帝招式凌厉,转眼已有两名刺客毙命。魏劭出手毫无花巧,招招致命,竟比李典还要狠辣三分。
齐辉陛下竟有如此武艺……
齐辉喃喃。
剩余刺客见势不妙,一人突然掷出烟丸。白雾弥漫间,一枚袖箭破空而来。魏劭折扇轻挥,“叮”的一声将暗器击落。烟雾散尽,最后一名刺客正欲翻墙而逃。
魏劭冷哼一声,袖中银光乍现。一枚细若牛毛的袖箭精准刺入刺客膝窝,那人应声跌落。
齐辉剑指刺客咽喉,打掉刺客口中所含毒药,止住死士破药而亡的企图,厉声喝问:
齐辉说!何人指使?
刺客咬紧牙关,誓死不答。魏劭缓步上前,眼中寒意十足。
魏劭齐卿,这般问不出的。
说着蹲下身,取出魏家主印信在刺客眼前一晃。
魏劭既知朕是谁,还敢行刺,想必已存死志。但诛九族的大罪,你可想清楚了?
刺客面如死灰,终是崩溃。
龙套是…是苏子信大人!小的不知要刺的是陛下啊!
齐辉倒吸凉气。苏家竟敢弑君,必是朝中局势已到生死关头。
魏劭给他个痛快。
魏劭漠然转身,周身杀气四溢。
剑光闪过,人头落地,再无生息。齐辉收软件回腰间,追上魏劭。
齐辉陛下,苏家狗急跳墙,京城恐有变故。
魏劭望向东天初升的弦月。
魏劭明日启程回銮。此行路线,除丞相与大将军外,不得泄露。
齐辉臣遵旨。
魏劭临行前,再去见魏渠一面。
齐辉诺。
次日,飞马疾驰,二人奔官道回銮,但即便是日夜兼程,也需三月有余。
而丞相公孙羊与大将军李典也早已从齐辉信件中得知刺杀一事,越发愤懑,慷慨激昂,越发于朝廷中处置苏家一脉。
苏娥皇自是知晓刺杀失败之事,六神无主之余,她也拿不准魏劭是否知晓这刺杀是苏家所做。但是她现在是夙夜难寐,若非是以脂粉盖之,她都无法出门一步,恍惚之间,已是癔症缠身。
比起前朝的风起云涌,这永巷之地却是难得的和睦。
齐荃轻抚着已经隆起的小腹,她的孩儿已是八月有余,若是足月的话,该是在这二月末降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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