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。沈若许望着走廊尽头亮起的"理疗室"指示灯,想起上周在编辑部资料库看到的视频——王楚钦在多哈沙漠球场跪地救球,红蓝相间的球衣被汗水浸成深紫色,沙粒黏在渗血的膝盖上,像撒了把星辰碎片。
"实习生?"玻璃门突然被推开,穿白大褂的队医探出头,"进来等吧。"
理疗室内冷气开得很足,沈若许打了个寒颤。她的帆布鞋踩在防滑垫上发出吱呀声响,消毒柜里码放着整齐的肌效贴,最上层贴着张便利贴,潦草字迹写着"王大头专用"。她忍不住抿嘴笑,这是球迷给他起的外号。
"笑这个?"身后响起带笑的声音。王楚钦拎着冰袋靠在门框上,发梢还在滴水,"他们说我头围58,戴不了普通棒球帽。"他随手抓起理疗床上的卷尺往头上一绕,"要验证下传闻真实性吗?"
沈若许的相机包滑到肘弯。她看见卷尺上的数字停在58.5cm,窗外的晚霞正巧落在他蓬松的发顶,将发丝染成栗色。理疗床的电子钟突然报时,惊起停在窗台的灰斑鸠。
"躺好。"队医敲了敲超声波治疗仪,"今天重点处理冈上肌。"
王楚钦翻身时国家队服卷到肋下,露出腰侧交错的旧伤疤。沈若许注意到他后腰有处新鲜瘀青,形状像倒置的乒乓球拍。治疗头贴上皮肤的瞬间,他脖颈猛地绷紧,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。
"上周队内赛救球撞到挡板了?"队医皱眉看着超声屏幕上的阴影,"跟你说过多少次..."
"最后一球擦网。"王楚钦把脸埋进臂弯,声音闷在消毒巾里,"老吴反手拧拉那个球,不下网就能得分。"他的肩胛骨随着说话起伏,像被困的蝶。
沈若许悄悄调整相机参数。她记得那场队内对抗赛的录像,王楚钦在7-10落后时连续四个反手快撕,最后一个球飞身扑救后重重撞上广告牌。导播切走的镜头里,有工作人员匆忙拎着医药箱入画。
"别动。"队医按住他突跳的斜方肌,"这次亚运会混双..."
"知道。"王楚钦突然抬头,目光撞上沈若许的镜头,"每次治疗都要听唠叨。"他眼尾还带着生理性泪水的反光,嘴角却扬起戏谑的弧度,"沈记者要不要记录下世界冠军的医嘱?"
沈若许的指尖在快门键上颤抖。取景器里,他凌乱的发丝粘在额角,疼痛让瞳孔蒙着层水雾,却仍倔强地维持着笑意。她突然理解为什么球迷称他"破碎感战神"——那种伤痕累累却锋芒毕露的美,像暴雨中的青竹。
治疗仪发出结束的蜂鸣。王楚钦抓起毛巾擦汗,起身时肌肉还在轻微抽搐:"专访改到器材室吧,这里..."他瞥了眼正在配药的队医,"有人太啰嗦。"
沈若许跟着他穿过挂满锦旗的走廊,听见远处训练场传来球鞋摩擦地胶的锐响。经过更衣室时,王楚钦突然停步,从储物柜掏出个透明罐子。
"帮我拿下。"他将罐子抛过来,沈若许慌忙接住。玻璃罐里装满五颜六色的乒乓球,每个上面都有马克笔涂鸦:呲牙的鲨鱼、流泪的熊猫、戴皇冠的青蛙...
"输球时画的。"他拧开矿泉水猛灌,喉结滚动的水声清晰可闻,"压力大的时候,就像..."瓶盖上的反光在天花板投下摇晃的光斑,"就像在球上关住情绪怪兽。"
沈若许转动罐子,看见个画着闪电的球,日期标注是去年世乒赛决赛日。那天他爆冷输给韩国小将,赛后采访时把球拍摔在了地上。
"现在呢?"她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玻璃。
王楚钦突然凑近,柑橘香混着薄荷气息扑面而来。他指尖点着罐子最深处那个画太阳的球:"这个月画的。"热气呵在她耳畔,"因为遇到..."
警报声骤然炸响。红光在整个走廊疯狂闪烁,广播里传来机械女声:"请注意,电路故障,请勿使用电子设备。"
沈若许怀中的相机屏幕应声熄灭。黑暗如潮水漫过视野的瞬间,她感觉手腕被温热掌心包裹。王楚钦拉着她疾走,声音带着喘息的笑意:"抓紧,我知道哪里还有光。"
她的帆布鞋踩到散落的乒乓球,塑料外壳在脚下发出脆响。穿过三道安全门后,王楚钦推开器材室铁门,月光如银瀑倾泻而入。成箱的乒乓球在货架上泛着珍珠光泽,中央放着台老式发球机。
"备用电源能撑两小时。"他按下开关,发球机发出沉睡苏醒的嗡鸣。沈若许看着他在月光下检查机器,后颈汗水晶莹如露,忽然想起校报主编的话:"好新闻永远藏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。"
当第一个乒乓球弹射而出,王楚钦反手暴冲的瞬间,沈若许终于按下快门。没有补光灯,没有三脚架,只有月光将他的剪影刻在累累伤痕之上。她突然读懂那些肌效贴下的隐喻——每道淤青都是荣耀的印章,每次疼痛都是飞翔的代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