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球机在月光下吐出一连串银球,像流星划过幽蓝的虚空。王楚钦每一次挥拍都带起猎猎风声,球衣下摆翻飞时露出腰间新贴的肌效贴,在暗处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。
沈若许的相机在黑暗中自动调高了ISO,取景框里噪点如雪,却意外造就了油画般的质感。她看着王楚钦反手爆冲时小腿肌肉绷出的锋利线条,忽然想起大二那年暴雨中的校报编辑部。
那天她抱着湿透的采访本冲进办公室,老主编正在看体育版清样。"知道为什么最好的赛场照片都是虚焦的吗?"老人指着某张足球运动员雨中跪地的照片,"因为真实的情感会冲破技术的牢笼。"
此刻第十七个球擦网而过,王楚钦鱼跃救球时手肘重重磕在地上。沈若许的镜头本能地追过去,却见他蜷缩着撑起身子,月光将颤抖的指关节照得近乎透明。
"继续。"他朝发球机抬了抬下巴,声音里带着砂纸般的粗粝。沈若许这才注意到机器侧面贴着训练计划:反手位连续进攻,200次/组×5。
她放下相机,从器材箱里翻出运动绷带。"至少处理下伤口。"沈若许蹲在他面前,酒精棉片悬在半空。地胶上散落的乒乓球像小小的月亮,倒映着两人交错的影子。
王楚钦摊开手掌,一道新鲜的血痕横贯掌心生命线。他突然笑了:"去年在布达佩斯,我带着比这严重的伤赢了张本。"月光流过他睫毛投下蛛网般的阴影,"当时队医说..."
"说再打下去可能伤到肌腱。"沈若许接过话头,拧开碘伏瓶盖,"那场比赛的混采区,你缠着绷带给日本记者签名。"她记得那个画面——少年冠军用染血的指尖压住被风吹乱的签名纸,背后大屏幕还在回放制胜分的慢动作。
王楚钦的瞳孔微微扩大。沈若许低头包扎时,听见他心跳隔着胸腔传来闷响。"你看过所有采访?"
"包括2015年你刚进国家队的青涩视频。"她打了个外科结,指尖无意蹭到他腕间的脉搏,"那时候记者问梦想是什么,你说..."
"要当世界第一。"发球机突然启动的嗡鸣吞没了后半句。王楚钦站起来活动手腕,旧伤处的肌效贴发出细微脆响,"现在改成——"
三颗乒乓球连续袭来。他正手暴扣、反手快撕、侧身抢拉,三个动作快得几乎重叠。最后一球擦边落地时,沈若许的相机捕捉到他转身时嘴角的笑,像少年人偷到糖的狡黠。
"要当永远进步的世界第一。"
月光突然被云层吞没。黑暗中只剩发球机的指示灯和相机屏幕的微光。沈若许感觉有温热的呼吸靠近耳畔,王楚钦的声音混着柑橘香氛:"你还没说为什么研究我这么多比赛录像。"
器材室角落的应急灯突然亮起,将两人的影子钉在墙上。沈若许看见他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里藏着颗小小的痣,和她在资料室暂停键上抚摸过千万次的那个一模一样。
"因为..."她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相机背带,"大二时校报让我去拍大学生联赛。"记忆里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,那天看台上只有她一个观众,某个不知名选手在决胜局5-10落后时,突然使出王楚钦的招牌技术——逆旋转发球接反手快撕。
王楚钦突然伸手碰了碰她发烫的耳垂:"然后呢?"
"然后我发现..."沈若许的声音轻得像羽毛,"体育新闻最动人的不是胜负,是..."发球机在此刻弹出第二十一个球,王楚钦反手击球的脆响与她的话音重合:
"是孤注一掷的勇气。"
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悄然改变。沈若许看着月光重新漫进货架间的缝隙,忽然发现王楚钦的护腕上绣着行小字——"Pain is temporary, pride is forever"。线头有些脱色,显然被洗涤过很多次。
"专访可以开始了吗?"他忽然用球拍轻敲她相机镜头,金属与玻璃相击发出清越声响,"或者..."从裤兜掏出颗画着闪电的乒乓球,"先给我讲讲《体坛周报》实习记者为什么会带着2018年奥地利公开赛的纪念球?"
沈若许的呼吸停滞了。那颗橙黄色小球在她包里藏了四年——当时还是观众的她在看台接住了王楚钦打飞的球,从此新闻系的职业规划里多了"体育记者"四个字。
器材室的老式挂钟突然敲响十下。月光偏移的角度照亮了王楚钦身后墙上的训练日志,最新一页写着:"7月16日,多球训练完成,左膝反应较大,明日加做MRI。"
沈若许的采访本从膝头滑落,展开的页面露出她昨晚写的问题:"如何面对可能终结职业生涯的伤病?"钢笔字迹被手汗晕开,像朵凋谢的蓝玫瑰。
"电路修好了。"走廊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声。灯光骤然亮起的瞬间,她看见王楚钦迅速拉下护腕遮住了手腕上新旧交错的肌效贴。他的眼睛在强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质地,倒映着沈若许身后电子钟跳动的红色数字——距离亚运会集训截止还剩23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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