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路恢复的嗡鸣声中，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接连亮起，器材室骤然被刺眼的白光填满。沈若许眯起眼睛，看见王楚钦的影子在地胶上碎成十七段，每一截都浸着训练器械的金属冷光。

"十分钟后在三号会议室专访。"工作人员探进头提醒，目光扫过满地滚动的乒乓球。沈若许蹲下身收拾散落的采访本，发现王楚钦的护腕遗落在发球机旁，黑色布料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渍。

"这个..."她捏着护腕转身，却撞进一片温热的胸膛。王楚钦正在系国家队服最上端的纽扣，喉结擦过她扬起的发梢。柑橘香突然变得浓烈，混合着止血贴的碘伏气息，在两人之间酿出某种危险的甜腥。

"送你。"他接过护腕系在她相机背带上，动作熟稔得像给球拍缠胶皮，"当赔礼。"指节有意无意擦过她手腕内侧跳动的血管。

沈若许低头看见护腕内侧的刺绣在灯光下泛金，那句"Pain is temporary, pride is forever"的尾字母被磨得发白。她想说这太私人，抬头却撞见他拆开新护腕咬住一端，用牙齿配合右手缠绕左腕的利落模样。喉结滚动的线条让她想起科威特公开赛的决胜局，他咬住球衣下摆包扎手掌的著名画面。

去会议室的路上，沈若许数着他运动鞋在地胶留下的吱呀声。第37声时，王楚钦突然停步，她险些撞上他后背凸起的肩胛骨。

"采访大纲第七个问题，"他转身时眼底晃着顶灯的光斑，"关于技术转型期的心理障碍。"倚在消防栓上的姿态懒散，右手却无意识摩挲着左腕新贴的肌效贴。

沈若许的录音笔在掌心发烫。她当然记得那个精心设计的问题——在整理他近三年128场比赛录像时，她发现他正手使用率下降了23%，反手拧拉得分率却提升了18.7%。

"你可以不回答。"她调出相机里的连拍照片，最清晰的那张定格在他月光下的挥拍瞬间，"就像《体育画报》去年专访时，你跳过关于刘指导退役的问题。"

王楚钦的瞳孔倏地收缩。那篇引发轩然大波的报道里，记者将他长达五分钟的沉默描述为"新生代领军人物的茫然"。此刻他的指尖正神经质地叩击消防栓金属外壳，节奏与沈若许加快的心跳共振。

"你知道我换反手胶皮的原因吗？"他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左胸。掌心下的心跳又急又重，像困在暴雨中的飞鸟。沈若许的拇指蹭到他锁骨下方的疤痕，那是十二岁青训时被球台角划出的永久印记。

"去年全锦赛半决赛，马龙接发球擦网。"他的声音擦过她发烫的耳廓，"我明明看到球在旋转，身体却跟不上。"喉结在薄汗中滑动，"就像你明知道快门速度不够，还是想抓住流星。"

沈若许的呼吸凝在鼻腔。她当然记得那个被乒乓论坛分析过千万次的争议球——慢镜头显示王楚钦在球触台瞬间就已经启动，却在最后半步突然踉跄。当时解说员叹息"旧伤影响步伐"，却无人注意到他赛后扶着广告牌呕吐的模糊身影。

"所以换成更吃手感的胶皮..."她指尖无意识描摹他心口伤疤的形状，"逼自己用更精密的计算代替..."

警报声再次撕裂空气，红光如血泼满走廊。王楚钦在混乱中将她拉进最近的储物间，成箱的乒乓球在架子上微微震颤。沈若许的后背抵着门板，听见外面传来"备用发电机故障"的喊叫。

黑暗中，王楚钦的呼吸近在咫尺："现在可以回答那个问题了。"他潮湿的掌心覆上她握录音笔的手，"技术转型最难的，是承认身体不再..."

"王楚钦！"走廊炸响教练的怒吼，"MRI检查！现在！"

覆在她手背的温度骤然抽离。门开时涌入的光瀑中，沈若许看见他逆光的剪影举起右手——那是他每次获胜后的招牌动作，五指张开如鹰隼展翼。

"专访继续。"他的尾音散落在嘈杂的人声里，"等我把答案打出来。"

沈若许低头查看不知何时被塞进掌心的乒乓球，画着太阳的那颗在应急灯下泛着温暖的光。她突然想起那个暴雨的午后，校报主编指着她拍糊的照片说："最好的新闻不在对焦框里，而在取景器外的留白处。"

储物间的电子钟开始亚运会倒计时，红色数字在黑暗中跳动如心脏。沈若许把乒乓球贴近耳畔，听见细微的沙沙声——王楚钦在里面装了杜塞尔多夫球场的一撮红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