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的走廊像条泛着冷光的隧道,沈若许数着地砖上的菱形花纹走到第47块时,CT室的铅门缓缓打开。王楚钦单脚跳着出来,左膝缠着加压冰袋,手里攥着刚打印的影像胶片,塑料封套在他指间皱成扭曲的河流。
"半月板二级损伤。"他扬起胶片对着顶灯,蓝光穿透层层软骨组织,"比预期好。"汗湿的额发黏在眉骨,却掩不住眼底迸溅的火星。沈若许看见他运动裤口袋里露出半截止痛贴包装,铝膜上的"TFCC"缩写刺痛她的视网膜——那是三天前在理疗室记录本上见过的神秘代码。
护士推着药车经过,车轮碾过沈若许的帆布鞋尖。她踉跄后退时被王楚钦扶住手肘,体温隔着棉质护腕灼烧皮肤。"小心。"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她小臂内侧,那里有熬夜整理采访稿留下的墨水印,"校报记者的手该拿笔,不是当刹车。"
沈若许低头看见他左腕的护具换成更复杂的型号,碳纤维支架在日光灯下泛着冷蓝。候诊区的电视正在回放上周乒超联赛,屏幕里的王楚钦飞身救球,护腰在高速摄影下绽开一道裂缝。
"为什么隐瞒手腕伤势?"她突然问。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陡然浓烈,走廊尽头传来轮椅碾过地砖的辘辘声。
王楚钦将影像胶片卷成筒状,轻轻敲打掌心:"去年世乒赛前夜,我在更衣室遇见个清洁工。"他的声音像蒙着雾气的窗,"那人说儿子靠我的比赛录像挺过化疗。"胶片筒突然停驻在沈若许锁骨位置,"观众不需要知道球拍有多重,他们只要看见球飞过网的弧光。"
急诊铃骤然响起,盖过沈若许未尽的话语。穿病号服的孩子追逐着乒乓球从他们中间跑过,橙黄色小球滚进防火栓的阴影里。王楚钦弯腰去捡时,后颈的棘突在皮肤下凸起如沉默的礁石。
"就像这个。"他将球抛向空中,反手做出挥拍动作。止疼贴随着肌肉牵拉微微翘起边缘,"人们只关心它在空中划出的..."球落回掌心时,他的虎口正卡在那道马克笔画的闪电上,"...而不是握拍时的震颤。"
沈若许的录音笔在口袋里无声运转。她想起新闻伦理课上教授的警告:"真相是棱镜,记者要小心别被割伤手指。"此刻王楚钦的虹膜映着医院苍白的顶灯,裂纹般的血丝织成密网,却仍固执地折射出星芒。
手机在此时震动,校报主编的讯息跳出屏幕:"亚运特辑需要王楚钦独家,特别是医疗团队变动传闻。"附件的资料包赫然标注"新型神经止痛贴使用名单"。
王楚钦凑近看她突然僵直的手机屏幕,呼吸掠过她耳际:"你们主编眼光毒辣。"他抽出她指间的乒乓球,马克笔在闪电旁添了朵乌云,"上周刚换了德国理疗师。"
沈若许注视他蓬松的发旋,忽然看清那些隐藏的银丝。二十二岁的世界冠军竟有早生的白发,藏在栗色发丝间像雪落黑松林。她摸到相机包夹层里的红土乒乓球,杜塞尔多夫的沙粒在塑料壳内沙沙作响。
"如果..."她喉咙发紧,"如果我需要报道这个..."
王楚钦将改画的乒乓球塞回她掌心,指尖残留的体温灼人:"那就等我自己撕开肌效贴的时候。"他倒退着走向理疗室,身影被走廊的LED灯切成碎片,"在那之前,拍好我赢球的模样。"
沈若许的帆布鞋粘住了遗落的止痛贴,背胶上还沾着金色汗毛。她蹲下身用采访本边缘挑起,发现生产日期标注着亚运会倒计时30天——正是他们在器材室月光训练的那晚。
住院部的玻璃幕墙外,黄海的夜潮正在上涨。沈若许把乒乓球举向路灯,看见闪电与乌云在光线下重叠成翱翔的鹰隼。远处传来球鞋摩擦地胶的锐响,像某种永不妥协的呼告。
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