裂痕

正午的太阳把礁石晒出柏油般的焦臭，当王虎踹翻罐头堆时，铁盒滚进潮间带，乳白粉末在浪花里翻腾出诡异的泡沫。十七个人围成的圈正在缓慢收缩，作战靴碾碎满地寄居蟹的尸体。

“够吃半个月”，王虎的铲尖抵住中尉胸口，在军装上戳出半月形凹痕，军官的喉结滑动三次，右手按枪的姿势像尊生锈的雕像。为了打破僵局，陈默的军刺一把扎进两人之间的沙地：“吃过昭和年军粮的野狗，坟头草都两米高了。”刀柄上缠着的止血带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，那是今早从新兵断指上拆下来的。

正紧张间，周扬突然剧烈咳嗽，过敏产生的红疹已经蔓延到耳后。他踉跄着去抓水壶，王虎的靴尖却抢先勾住带子：“小周医生，拿什么换？”

中尉的配枪终于忍无可忍地举起，枪管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气：“列队！”嘶哑的吼声惊飞岩缝里的鲣鸟，“第一组搭建庇护所，第二组采集食物，周扬……”军官顿了顿，视线扫过医护兵颤抖的指尖，“负责蒸馏海水。”

运输舰残骸的铝板被晒得烫手，陈默用军刺撬开铆钉时，看见王虎正带人拆解座椅皮革。那具古铜色身躯在金属骨架间腾挪，背肌收缩的弧度像是绷紧的投石索。两个新兵正按照指示抬着钢板路过，王虎突然伸腿，新兵一个趔趄膝盖砸在滚烫的甲板上，发出烤肉般的滋滋声。“废物”，王虎说着拎起钢板甩上肩头，颈动脉在皮肤下突突跳动。“不如让周医生教教怎么用腿？”哄笑声中，陈默把烧焦的绝缘胶布甩在他脸上。

日落前，三座A字形窝棚在沙滩成型。中尉用舰载无线电的天线杆作横梁，王虎却把防水布扯去铺了自己的床铺。众人看着军官攥紧拳头走向礁石区，作训服后背的盐渍画出一道扭曲的白线。

蒸馏装置在半夜也出了岔子，周扬守着冷凝管打盹时，王虎摸黑拧开了集水阀。当陈默被争吵声惊醒，看见医护兵像只被揪住耳朵的兔子，整个人被王虎按在还在发烫的铝板上，“老子的队伍找到二十个椰子，喝你两口水怎么了？”王虎一边说一边上下其手。陈默知道多说无益，用铲子劈在集水桶边缘，淡水溅湿三人裤腿：“要喝就舔地”，这场闹剧在黎明前升级，中尉清点物资时发现，本该装满的六个蒸馏水壶，有三个塞着烂海藻。王虎的鼾声在窝棚里震天响，怀里却抱着个鼓胀的战术水袋。 “哗啦——”陈默把王虎怀里的整袋水浇在沙地上。王虎弹起的瞬间，陈默的铲柄已经顶住对方喉结，“下次塞你py里喝”王虎恨恨的说到。

时间来到正午，出去的采集组带回了坏消息：西侧礁石区的牡蛎群突然暴毙，撬开的贝肉泛着诡异的靛蓝色。负责赶海的新兵摊开手掌，指缝间溃烂的伤口正渗出黄水，周扬翻遍急救包，最后把抗生素药片碾成粉撒在创口——这是三天内第七次药物短缺。争夺指挥权的暗火终于在傍晚烧穿地壳，中尉提议深入丛林寻找水源时，王虎正用匕首削着椰子蟹螯肢。蟹壳碎裂的脆响截断了军官的话头：“去送死别拖着弟兄。”“这是命令”“放你娘的屁”王虎吐出蟹壳渣，起身时阴影完全笼罩住中尉，"“老子的人今天摸到舰尾冷库，您猜怎么着？”他故意停顿，直到所有人的吞咽声连成一片，“三百公斤冻肉，够吃两个月。”众人无不沉默。

此时窝棚下的沙地突然塌陷半寸，陈默看着军官太阳穴迸起的青筋，想起登陆前在运输舰上听到的传闻——王虎在新兵营打断过教官三根肋骨。“冷库在涨潮区”中尉的铅笔在地图划出颤抖的线，“今晚有风暴”“那正好”王虎的匕首扎进地图中央，“看你是怕饿死还是怕淹死”。

二十三点十七分，第一道浪头扑灭篝火。陈默看着王虎带五个兵冲向舰骸，迷彩服被暴雨浇成深黑色。中尉嘶吼着让人加固窝棚，医用酒精棉球在狂风里散成惨白的飞蛾。巨浪拍碎舰桥的瞬间，陈默看清了冷库里的东西。根本不是冻肉，而是用防水布裹着的二十具遗体——早该想到的，运输舰的冰柜怎么可能没接电源。王虎的咒骂混着腥咸的海水灌进耳膜，他拽着两个吓瘫的新兵往回游时，铁柜正被潮水推着撞向礁石群。中尉的枪声在凌晨两点响起。陈默摸到礁石背后时，看见军官的配枪指着自己太阳穴。涨潮的海水正在吞没他腰间的武装带，地图残片在浪里翻卷成苍白的蝴蝶。“十七个人”中尉的牙齿磕出机枪般的颤音，"我的兵...只剩..."

陈默的拳头比他扣扳机快了半秒，枪飞进浪涛的同时，王虎的狞笑刺破雨幕：“早该这么干了！” 黎明时分，十七人变成十五人。失踪的新兵在浅滩上露出半张浮肿的脸，手指还保持着抓握冷冻柜的姿势。周扬缩在窝棚角落调配盐水，王虎的掌心突然覆上他手背：“今晚跟我睡，给你留整个蟹壳的净水。”陈默的铲子劈断窝棚立柱时，暴雨正冲刷着所有人最后的体面。防水布坍塌的瞬间，他看见中尉在礁石上刻字——那是用匕首反复划出的正字，第五道裂痕几乎穿透岩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