割席

当正午的太阳把沙滩晒出龟裂的纹路时，王虎的工兵铲劈在礁石上，火星溅出三尺远。十五人的队伍也裂成两半，像条被拦腰斩断的蜈蚣。

“西边的岩洞归你们。”王虎的匕首在沙地上划出歪扭的界线，刀尖故意挑飞中尉的军帽，“东边礁石滩的潮水饭——”他顿了顿，喉结滚过黏稠的笑声，“得用东西换。”陈默注意到周扬的急救包带子绞紧了手指。

周扬此刻正在给中尉处理肩头的晒伤，棉签沾着最后两滴碘酒，在溃烂的皮肤上画出血色地图。东礁石滩的营地在一夜间搭起，王虎带人拆了运输舰的座椅皮垫，七张吊床悬在生锈的舰载钢架上，海风吹过时像挂着的人皮。

晚上陈默夜巡时刚好撞见李闯在数罐头——只见他跪在月光下，把印着昭和年号的铁盒摆成北斗七星，指尖反复摩挲着某道弹痕。当看到陈默时李闯开口到“这是虎哥的命盘。”月光下能看到他的脖颈上王虎掐出的淤青泛着紫光，“他说每吃一罐，就能活七天。”听到他这么说时陈默的军刺瞬间挑飞最末端的铁盒，锈渣溅进少年眼眶：“告诉他，有些东西比饥饿更要命。”

资源争夺在第三天白热化，西边岩洞的蒸馏装置被毁，周扬捧着碎玻璃碴找中尉时，军官正用匕首在洞壁刻正字。盐霜覆盖的岩面上已有四道划痕，第五道刻到一半突然崩刃——王虎的人劫走了最后半筐海胆。

“拿人换。”来谈判的是个独眼老兵，裤腰上别着三把餐刀，“虎哥说小周医生值五个椰子。”陈默的鱼叉扎穿老兵靴尖时，东边传来烤肉的焦香。远远看到七个人影围坐在舰载引擎盖上，王虎正用刺刀串着海蛇炙烤，蛇胆的苦味混着油脂香飘过界线。此时中尉的武装带突然断裂，陈默看见军官后腰的晒伤在化脓，黄水渗透作训服，在沙地上滴出蝌蚪状的痕迹。“今晚抢滩。”中尉的铅笔在地面画出潦草的进攻箭头，笔尖戳穿去年冬天的训练手册。

突袭定在涨潮时分，当陈默带两人摸到东营地背面时，月光正照亮王虎的吊床——粗铁链代替了绳索，床垫铺着舰长室的羊绒毯。此时李闯正蹲在礁石后磨刀，刀刃在月色下映出周扬的脸。“他在等你们。”李闯突然开口，匕首划过自己小臂，“虎哥说这叫血饵，一切都在意料之中”李闯得意地说。警报声比浪头来得更快，王虎赤膊跃下吊床，胸前的新纹身还在渗血——是头呲牙的虎头，眼珠位置正好对着弹孔旧伤。

陈默的鱼叉迅速擦过他肋下，在羊绒毯上撕出裂帛之声。混战一直持续到潮水吞没脚踝，周扬的急救包被人掀翻时，中尉正掐着王虎的脖子往海里按。军官的手背突然爆出青黑色的血管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走。王虎趁机翻身，獠牙咬穿中尉手腕，啐出的血肉里混着半片指甲。“你烂了，从里头开始烂的。”王虎的狂笑惊起夜鹭。陈默的军刺趁机抵住他喉结，正在这时西边营地突然腾起火光，李闯举着燃烧的毛毯扑向物资堆，后背插着把餐刀——是谈判时独眼老兵别在裤腰的那把。撤退时陈默捞走了蒸馏器的铜管，周扬在岩洞深处呕吐，指缝间漏出的不只是胃液，还有细如发丝的红色线虫。黑暗中中尉盯着腕骨上的齿印发呆，溃烂的伤口里探出半截虫须，在碘酒瓶口轻轻颤动。

黎明前的潮声里，陈默听见东边传来了剁肉声。朦胧中看到王虎的营地支起铁板，七把刺刀正在分割某种长条状肉体。李闯的迷彩服晾在钢架上，袖口随风摇摆，露出内侧用血画的歪扭虎头。周扬突然抓住陈默的手腕，医护兵的指甲陷进他结痂的晒伤：“水里有东西。”蒸馏水壶正在冒泡。陈默对着日光举起容器，看见无数透明幼虫在液体中舒展身体，像一串串微型中国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