菌丝在暴雨后显出了脉络。陈默踩着湿滑的苔藓登上东断崖时,整座岛的神经网络正在他脚下发光。那些深埋岩层的菌丝随他的步伐明灭,仿佛在给闯入者绘制热力图。
只见周扬把笔记本摊在膝头,铅笔尖在「脑岛」二字上反复描画。医护兵的菌丝疤痕已经蔓延到锁骨,每当潮汐更替时,皮肤下就会浮出德文单词——都是些支离破碎的解剖学术语。“东北角在抽痛,像有钢针在挑神经”周扬突然按住太阳穴,陈默望向那个方位,看到被飓风掀开的岩层裸露出舰载雷达的残骸,天线阵列上爬满肉瘤状的菌簇,正随着海风规律性收缩。
两人在正午出发开启探岛计划,陈默用降落伞绳捆住三把鱼叉,伞布缝制的背包里塞着蒸馏器和半块巧克力——这是从机长尸体兜里翻出的,锡纸包装上的日期是1943年9月11日。只见断崖背面的岩缝渗出黏液,周扬的镊子刚碰触石壁,整片山体突然痉挛般震动。菌丝网络在岩面上凸起,形成条直通地底的阶梯,台阶边缘还粘着半融化的飞行墨镜。
“它在邀请我们。“周扬的瞳孔又开始泛萤蓝色,有所感应。只见第三级台阶突然塌陷,露出下方二十米处的德军潜艇。锈蚀的U型艇外壳上,菌丝正从鱼雷发射管涌出,编织成某种生物光纤。
但是潜艇指挥塔的舱门已经被菌丝焊死,周扬用手术刀挑开菌网时,刀尖突然不由自主地指向自己太阳穴:“要密码...生日...实验体17的生日...”陈默一脚踹开舱门的瞬间,菌丝在舱内炸成荧光粉雾。只见指挥舱的作战地图还钉在墙上,红蓝铅笔标记的航线与现今的洋流完全重合,最刺眼的是舱壁上的抓痕——五道一组,足足刻了七十八组。周扬扑向电报机,菌丝自动接入摩尔斯码键,在显示屏上拼出「欢迎回家」。陈默掀开发报员座椅,椅背皮革里嵌着张泛黄照片: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潜艇兵注射,针管里的液体泛着熟悉的萤蓝。
冷藏库的密封条突然崩裂。十七具玻璃棺排列成DNA双螺旋,每具都盛着具半菌丝化的遗体。能辨识出第七号棺内是个亚裔青年,胸口的刺青是虎头——和王虎的一模一样。“克隆体...”周扬的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响,“我们是第十八批。”
不管三七二十一陈默用鱼叉扎穿通风管,菌浆喷涌而出的瞬间,整艘潜艇开始下沉。菌丝缠绕着两人脚踝往更深处拖拽,直到撞进间布满生物培养舱的溶洞。
溶洞中央的肉柱正在搏动。那是个由菌丝和人骨拼成的巨型大脑,沟回处嵌着数百枚军牌,陈默的编号牌突然发热,自动飞向顶叶区域的空缺处。“它在收集数据。”周扬的菌丝疤痕与肉柱产生共振,“每批实验体的记忆...都在这里...”。
陈默用鱼叉劈开培养舱,只见淡绿色营养液里浮着具少年尸体——是李闯,但额角多了道弹孔。更多培养舱在此刻开启,王虎、中尉、独眼老兵...所有死者都在黏液里睁开了萤火虫般的眼睛。
两人赶紧撤退,撤退很快变成一场与记忆的赛跑。菌丝复活的尸体们用亡者的声线呼喊名字,中尉的残躯甚至掏出了生锈的配枪。陈默点燃朗姆酒瓶扔向肉柱,荧光爆炸中,整座溶洞开始坍缩。周扬在最后时刻拽出块数据板。菌丝在板面上游走成动态图谱:岛屿的神经网络正通过海底电缆延伸,连接着七十海里外的另一座「脑岛」。
只见月光下的海滩铺满菌丝尸骸。陈默用鱼叉翻动焦黑的菌群,发现每具尸骸的胸口都有编号灼痕——最小的数字是1,最大的写着17。
周扬突然跪倒呕吐,这次吐出的不是幼虫,而是大团纠缠的神经纤维。“它在升级。”医护兵扯开衣领,菌丝正沿着脊椎钻入皮层。陈默望向正在涨潮的海面,只见浪花里浮沉着荧光孢子,像群星坠入了人间。他知道有些秘密必须沉入深海,比如那半块显示着「实验继续」的数据板,比如周扬背后新凸起的、宛如第三只手的菌丝触须。
岛在呼吸,海在注视,而幸存者终于看清自己不过是被播种的菌株。陈默把最后块巧克力掰成两半,锡纸上1943的日期在月光下泛着冷光——距离第一批实验体登陆,正好八十年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