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根

菌丝疤痕在第七次月圆时周扬开始停止溃烂。

远处陈默的鱼叉正插在三十米外的礁石缝里——那里有丛野芭蕉，是他三秒前预判到的潮汐落点。"东南坡，腐殖土厚度两米，PH值5.6。"周扬的菌丝疤痕泛着微光，这些信息突然的蹦进他脑子里，他说着战地医护不该懂的数据，指尖在沙地上画出等高线图。陈默知道这是菌丝网络共享的地质勘探记忆。

种植的选址在日落前顺利确定，背风的石灰岩崖壁下，三十年前坠毁的运输机残骸成了天然地基。陈默用军刺削平舱门时，发现锈蚀的铆钉孔里塞着张泛黄照片——1943年的实验日志里出现过同样的合影，只是这次照片边缘多了他和周扬的菌丝轮廓。建造始于暴雨夜。周扬的菌丝触须能感知木材纹理，陈默的预判能力可以避开雷击。当第一根横梁架起时，整座岛突然震颤，感觉异常兴奋，菌丝网络从地底涌出，在梁木表面镀上荧光涂层。

"它在示好。"周扬的镊子夹着片发光苔藓，"或者说，投资。"苔藓被放进蒸馏器，析出的液体能让木料防虫防腐。开垦地在第七个黎明成型。陈默劈开冷库找来的聚乙烯箱，改造成防水种植槽。周扬用菌丝疤痕触碰野芋头块茎时，那些植物突然加速分蘖，根须缠绕成过滤海水的网状结构。

"神经突触，像是植物版的..."医护兵盯着疯狂生长的幼苗，话未说完，他的菌丝疤痕突然渗血，陈默的掌心已经按上来。两人最近发现，肢体接触能平衡菌丝的过载。

储藏室建成那日，陈默在崖顶发现了盐田。退潮后的礁石坑里，菌丝正在析出高纯度盐晶，周扬用手术刀刮取时，刀刃突然不由自主地指向东南海面——那里有团反常的积雨云，正以超出自然规律的速度聚拢。

陈默的预判能力看到三小时后的风暴——它是在预警。两人冲下山崖时，菌丝网络已自动加固房梁，荧光涂层在木纹间流动成防水的生物胶质。

等到地窖里囤到第十筐芋头时，周扬发现了菌丝的代价。他的菌丝疤痕开始同化棉质绷带，医用纱布在清晨变成了半透明的菌膜。而陈也在默更早察觉异常——他预判的范围扩大到十秒，但每次使用都会咳出荧光孢子。

平衡在满月夜打破，周扬将最后的支抑制剂推进陈默静脉，自己却放任菌丝爬满左臂。当陈默的军刺抵住他心口时，医护兵笑着展开掌心：菌丝正在模拟叶绿体，在皮肤下进行光合作用。"共生进化..."周扬的呼吸带着青草气息，"或者..."他突然拽过陈默的手按在胸口，菌丝网络在两人之间爆出电火花。陈默的预判视野里突然出现整座岛的立体图，荧光脉络中闪烁着十七处未探索的红点，两人正在与整座岛共享信息。

他们在次日正午埋下时光胶囊，周扬的笔记本用菌丝密封在聚乙烯罐里，陈默放进半枚变形的军牌。当胶囊沉入新建的水井时，菌丝突然在井壁绽放成花朵形状——是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淡蓝色玫瑰，花瓣边缘带着荧光锯齿。浇灌时，陈默发现周扬在笑，医护兵的菌丝左臂正托着个鸟窝，变异的地衣为雏鸟调节体温。

当第一声春雷劈中远处的克隆体坟场时，两人同时转头——那种默契已经不需要预判能力。雨幕降临时，陈默在加固粮仓，他的指节擦过周扬的菌丝手臂，两种不同的温度在潮湿空气里交织，这座岛依然在监视，在进化，但此刻他们更关心新发的芋苗能否挺过这场酸雨。

菌丝玫瑰在井底悄然绽放，将胶囊里的秘密转录成生物密码。而八十海里外的另一座"脑岛"上，同样的荧光花朵正在破土——这场持续了八十年的实验，终于等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对照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