拓荒者

当陈默的柴刀卡进棕榈树纤维时，第三场雨正在酝酿，周扬蹲在五米外的礁石滩上，把最后几粒木薯埋进掺着贝壳粉的沙土里。咸风掠过刚搭好的棕榈叶屋顶，把晾在竹竿上的军装吹成面残破的旗。"西坡的土腥味重了，怕是山洪要下来。"周扬搓着指间的沙粒，作训服袖口早磨成了流苏。陈默抹了把额头的盐晶，斧柄上的老茧又厚了半分。三十天前在冷库发现的聚乙烯水箱，如今成了蓄水池，接缝处补着熔化的战术背心搭扣。

雨季的馈赠在黄昏降临。陈默看着周扬用钢盔接雨水，脖颈的菌丝疤痕已淡成浅褐色。那些曾让他们预知风暴的诡异能力，如今更像是场褪色的高烧。"火塘要移位。"周扬突然指向岩壁渗水处，两人搬动石块时，陈默的拇指蹭过对方手腕，结痂的烫伤与自己的掌纹轮廓重合，自那夜冷库死斗后，这种无言的默契便取代了菌丝的连接。

开荒第七日，他们发现了野山羊的踪迹。陈默在箭竹丛布置的兽夹只夹到撮灰毛，周扬却顺着粪便找到处岩缝泉眼。泉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，倒映着两人同时伸出的水壶——铝制壶身坑洼的凹陷都如出一辙。"明日做引水渠。"周扬轻快的说，手上的铅笔在棕榈叶上画线，笔尖是陈默用鱼叉磨的。图纸边缘还留着弹孔，是王虎当年打穿训练手册的纪念。

伐竹时陈默想起了新兵营的教范，周扬把竹节劈成两半的动作，与当年教官示范陷阱机关的姿势重叠。那些刻意遗忘的军营记忆，此刻在荒岛求生中突然鲜活——打绳结的手法，辨风向的口诀，都成了刻进骨血的生存本能。粮仓落成那日，他们吃了顿饱饭。木薯在火灰里煨出焦香，配着周扬腌的酸椰肉。陈默咀嚼时发现对方在数食物库存，睫毛在火光里投下的阴影与初登岛时别无二致。只是那本记满菌丝数据的笔记本，如今写满了作物轮作表。

事情并没有一帆风顺，周扬的过敏在满月夜复发。没有菌丝预警，陈默是听见他压抑的咳嗽才醒的。医用酒精早用完了，改酿的椰酒擦在红疹上，激得周扬弓起脊背。陈默的手掌下意识按在他肩胛之间，掌心温度竟比酒精更止痒。黎明前的守夜时分，陈默在瞭望台看见磷火，那抹幽蓝飘向曾经的克隆体坟场，近看却是周扬提着自制的鱼油灯在采药。灯影里的侧脸让他想起运输舰上的初遇——医护兵也是这样微仰着头，给中尉缝合伤口。"忍冬藤。"周扬把药草捣碎敷在陈默晒伤的肩头，"比吗啡适合你。"陈默没告诉他，自己早习惯了海盐灼烧伤口的刺痛。就像周扬不会说，那夜菌丝连接时的记忆回响，让他记住了陈默每道旧伤的来历。

第一茬木薯收成时，暴雨冲毁了东边坡地。两人在泥浆里抢收块茎的动作，比任何战术训练都默契。陈默的柴刀劈开倒伏的棕榈树，周扬用藤蔓捆扎防洪栏的手速不输缝合伤口。而当新月升上修补过的屋顶，陈默在粮仓角落发现个陶土罐。周扬用舰载防火泥烧制的容器里，存着两人每日省下的半勺淡水和三粒木薯种。罐底压着张字条，字迹被水汽洇开了半边：「留给后来人」。

潮线又退了三米，裸露出锈蚀的潜艇残骸，陈默望着海平线抽烟，烟丝是用芭蕉叶和椰棕自卷的。周扬的脚步声在身后两米处停顿，这个距离刚好能闻见他身上新熬的鱼肝油味。 "东北角有鸟群盘旋""该做捕网了" 对答间，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新垦的田垄上。那些被暴雨打散的菌丝孢子，早已化作腐殖土里的养分。陈默碾灭烟头时想，或许这座岛从来不是什么实验室，只是等着看人类如何把绝望种成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