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章

晨雾漫过山丘时，Vikey数到第七十二只掠过薰衣草田的蓝蝶。

亚麻窗帘被风吹得鼓起，沾着露水的纱帘拂过脚背，她在飘荡的布料间看见自己苍白的脚踝，像两尾搁浅在紫色海浪中的银鱼。

厨房飘来新烤的可颂香气，那是庄园管理人杜邦夫人每日不变的早餐。

Vikey沿着旋转楼梯慢慢往下挪，手掌贴着粗粝的石壁，数着每个台阶上的裂痕。转角处铜框镜子照出她松垮的棉布睡裙，腰间隐隐透出纱布轮廓——三周前Vein的私人医生来换药时说过，这道疤会像葡萄酒渍渗进松木桌纹路般长进身体。

“早啊，东方娃娃。”杜邦夫人在橡木长桌那头举起咖啡壶，银镯撞在蓝纹瓷杯上叮当作响。

“夫人，我今天想吃一个蒙布朗可以不告诉Vein嘛，半个也可以。”

这段时间，杜邦夫人每天都会准时向Vein汇报Vikey的饮食状态，重油重糖重口味的一切饮食都被Vein制裁。

“去吧，就一个哦。”杜邦夫人准备收起桌上那盘淋了一圈蜂蜜的可颂，“夫人可颂不用收那个我也想吃。”

Vikey咬下时听见三十七层酥皮在齿间坍塌的脆响，蜂蜜顺着指缝淌到蓝条纹餐布上，洇出个小小的琥珀色太阳。

Vikey蜷进窗边的藤条椅，看着自己的倒影漂浮在咖啡液面上。晨光给深褐色的液体镀了层金边，恍惚间像是Vein衬衫袖扣的反光。她晃晃脑袋，把那个幻象打碎在勺柄搅动的漩涡里。

十点钟的太阳晒暖露台石板时，橄榄树影斑驳地爬上她胸口的浅褐色疤痕，像给旧伤纹了片会流动的刺青。晾衣绳上的白床单被风掀起一角。

午后雷雨来得猝不及防。Vikey抱着素描本躲进谷仓，铅笔尖在潮湿空气里晕开灰调子。

干草堆里窜出只缺耳三花猫，尾巴扫过她小腿时惊落了画纸——未完成的速写里，穿黑西装男人背影正被雨点打成氤氲的墨团。

“要帮忙吗？”新来的葡萄园帮工出现在仓门口，年轻的面孔笼在斗笠阴影下。

Vikey摇摇头，看着雨水顺着他草编帽檐滴成珠帘。少年讪讪退出去时，她注意到他左手小拇指缺失了最后一截，和缅甸那些不听话的孩子一样。

晚餐是炖菜配迷迭香面包。杜邦夫人絮絮说着明日要去阿尔勒集市卖薰衣草香包，壁炉火光舔舐着屋顶横梁，她在晃动的光影里数天花板的木纹，直到老座钟敲响第九下。

回阁楼时经过储物间，金属搭扣上映着跳动的烛火，她快步绕过那团光斑，赤脚踏上木楼梯吱呀的呻吟。

深夜的薰衣草田涌动着月光。Vikey倚在露台栏杆上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锁骨下的缝合线。风里传来远处修道院的晚祷钟声。

纱裙被夜露浸透时，她摸到腰间新生的皮肤已经不再渗血。葡萄藤的影子爬上脚背，像谁用黛青色的笔给伤口画了道温柔的注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