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水突然结冰那夜,我正梦见少年的手掌穿过三百年的光阴,虚虚覆在我手背教执笔。墨汁滴落成血珠时,李姨的惊叫刺破梦境:"小姐!井里...井里封着个人影!"
青石井沿凝着霜花,月光下分明映着交叠的掌印——大些的指节分明,小些的还沾着未洗净的银砂。我颤着手贴上去,冰面下的虚影忽然动了。
"别碰,凉。"他的声音混着冰裂声传来。雾气缭绕的井底,少年将军铠甲半卸,肩头插着半截断箭,血珠顺着冰纹爬成红梅。
"你这是..."喉头突然哽住,指尖在冰面描摹他眉骨。寒霜吞噬指尖温度,却吞噬不了他眼中星火:"三日前遭了伏击,不过..."
冰层突然炸开蛛网纹,他闷哼一声摔在井壁上。我慌忙解下外衫想扔进去,衣角却被井苔缠住。他低笑着咳出血沫:"傻姑娘,不如唱支曲儿听听?"
泪珠砸在冰面时,那些红梅突然活了。血珠逆流而上,凝成丝线缠住我手腕。他染血的指尖穿透冰面,虚虚拭去我颊边泪:"田某最怕姑娘家的眼泪。"
子时梆子响到第三声,井水突然沸腾。他撕下战袍内衬抛上来,布料穿透时空时燃起幽蓝火焰,落在我掌心成了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。
"及冠那年母亲绣的。"他倚着井壁喘息,血在冰面漫成河,"说是要赠..."余音化作剧咳,惊飞井底栖着的寒鸦。
我在帕子角落找到个"田"字,针脚被血染得斑驳。阁楼藏着的家书里,老夫人曾写道:"吾儿柾国弱冠,赠莲帕求淑媛。"墨迹在泪眼中晕成涟漪。
"我给你止血!"扯开衣带想裹伤,他却突然伸手虚拦。铠甲下的素衣早被血浸透,心口位置鼓着块异物——是半枚嵌着银砂的玉佩,与我颈间断佩的裂痕严丝合缝。
"别哭。"他掌心虚抚我发顶,井水突然倒映出十年前光景:五岁的我跌进井里,被他虚影托着送回地面。那年高烧三日,原不是梦。
冰层在黎明时崩裂。他最后一丝力气化作银砂,凝成红绳系住我脚踝:"等我..."未尽的话被井水吞没,水面浮起支带血的箭簇,刻着罗刹国的狼头纹。
李姨晨起捞起件残甲,甲缝里开满蓝紫桔梗。我把脸埋进染血的战袍,沉水香混着铁锈味刺入肺腑。铜镜突然映出辽东的雪原,少年将军跪在冰崖,将断箭狠狠刺入心口。
"以血为契,以骨为媒。"他的血在雪地绘出螭纹,"三百年后..."风雪吞没誓言,却吞不掉那声穿越时空的——
"阿萤。"
这是我从未告知任何人的乳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