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梅烬2

“你疯了？！”沈砚冰抱住坠落的人，顾承煜的嘴角溢出鲜血，却笑着摸了摸他的脸：“砚冰，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，总让人放心不下……”

回营的马车里，顾承煜摸着沈砚冰腰间的玉佩，断断续续地说：“当年……你爹其实知道，我娘是先皇后的妹妹……她临终前让我护着你……可我爹怕沈家坐大，便……”

沈砚冰恍然间忆起，顾承煜娘亲离世之时，他曾瞥见其腕间佩戴着与自己玉佩相契合的另一半。这才明白，过往那些诗书相随的时光，梅林之中低语交换的瞬间，皆非偶然。那是两个被命运之线紧紧缠绕的人，在命运漩涡里竭力抓住的一抹浮木，是混乱中难得的依托与慰藉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顾承煜的声音越来越轻，指尖划过沈砚冰掌心的老茧，“其实我早就知道，你送我的剑穗，是用你娘的嫁衣改的……我一直都知道……”

沈砚冰垂下眼帘，目光落在顾承煜胸前悬挂的香囊上。那精致的并蒂莲纹样，分明是自己母亲当年一针一线绣出来的。思绪翻涌间，她终于明白，原来他们一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，默默对抗着父辈遗留下来的恩怨纠葛。可即便如此，在这乱世的狂风骤雪面前，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
“承煜，别睡，我们回梅林，我给你煮酒，你给我讲《诗经》……”沈砚冰的声音哽咽，顾承煜却已闭上了眼，眉间的朱砂痣被血染红，像朵开败的梅花。

雪不知在何时悄然停歇，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，洒在顾承煜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。沈砚冰凝望着他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——那时，他曾在飘扬的柳絮间低声吟诵：“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，雨雪霏霏。”字句仿佛还在耳畔，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。她猛然意识到，真正的痛楚，并不是回忆本身，而是那些记忆竟连同鲜血一同渗透进心底，无法消散。此刻，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，近得触手可及，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如同残花一般，在自己的怀中一点点凋零，无力挽回。

他抱着顾承煜的尸体回到京城，丞相府已被查抄。在顾承煜的房间里，沈砚冰发现了半本残卷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：“砚冰喜欢吃甜，砚冰怕黑，砚冰练剑时总爱咬唇……”最后一页是首未写完的诗，墨迹未干：“寒梅映雪雪映人，一朝相逢一朝分。若教白骨埋青史，愿化春泥护此身。”

雪，再次悄然飘落。沈砚冰紧握着那支断箭，步伐沉稳地迈向城郊的梅林。当年稚嫩的小树如今已成长为参天大树，枝桠间承载着岁月的重量。他轻轻将顾承煜留下的香囊系在高高的枝头，玉佩随之轻晃，与香囊相碰，发出清越悠长的声响。这声音，仿若穿越时光，带回了那年元宵节糖葫芦在月光下折射出的碎钻般的光芒，明亮而温柔，却又带着无法触及的怅然。

从此后，每到雪夜，梅林里总会传来隐约的琴声，有人说那是沈将军在弹《凤求凰》，也有人说，那是两个被命运捉弄的灵魂，在雪地里跳着最后的 dance。

而那雪，终究会覆盖一切恩怨情仇，唯有寒梅的香气，在风中萦绕，似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，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