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推开门，正撞进林姑娘泛红的眼眶里。
那姑娘穿着月白绣海棠的衫子，腕间光溜溜的，倒比戴着镯子时更显娇弱。
"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？"姜季倚着门框笑，"昨日我在李府外捡了块碎玉，倒不知是妹妹的镯子。"她扫过林姑娘攥着帕子的手——指节泛白，帕角绣的并蒂莲被揉得皱巴巴的，"不过既是妹妹的东西，我自然要还。"
林姑娘的睫毛颤了颤，忽然抓住姜季的手腕："姐姐今日可有空？
我在松月楼备了薄宴，一来谢姐姐还镯，二来...我前日听李大人说，姐姐对北境的茶点极有研究。"
北境二字像根弦，在姜季耳中嗡地一响。
她垂眼看向被攥住的手腕——林姑娘的指甲盖泛着粉，却在她腕上掐出两个白印子。
"好啊。"姜季反手握住林姑娘的手，指尖轻轻碾过她掌心的薄茧，"正巧我也想与妹妹说说话。"
松月楼的雅间飘着茉莉香。
林姑娘亲自布菜，银匙舀起芙蓉羹时，腕子一抖，羹汤溅在姜季袖口。
"哎呀！"她慌忙抽帕子去擦，却在弯腰时碰倒了姜季的酒盏。
琥珀色的酒液泼在青砖上，滋滋冒着细泡。
林姑娘的脸瞬间煞白，抓起自己的酒壶就倒："姐姐莫恼，我这壶桂花酿最是清甜，换给你喝。"
姜季盯着重新斟满的酒盏。
酒液澄清，却有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——她前世在医书里见过，这是马钱子的味道。
"妹妹的心意我领了。"她端起酒盏，"不过我突然想起，方才在楼下见着赵护卫，说叶公子找我有事。"
林姑娘的手指在桌布下绞成一团："这...这就走？"
"很快回来。"姜季笑着起身，酒盏在掌心转了半圈，"妹妹先吃些樱桃，我去去就来。"
雅间外的回廊种着紫藤。
姜季走到花架下，将半盏酒全泼在花根处。
紫藤的藤蔓原本还垂着紫穗，下一刻突然剧烈扭曲，嫩绿的新芽瞬间焦黑，连老枝都裂开了细缝。
她摸出怀里的短笛——这是与叶景轩约好的暗号。
笛声刚起，转角就转出赵护卫的身影，腰间佩刀在廊灯下闪了闪："姑娘？"
"去请叶公子来松月楼。"姜季指了指焦黑的紫藤，"再让后厨的王婶来雅间，她昨日帮林姑娘备的酒菜。"
等姜季回到雅间时，林姑娘正盯着她的空座位发怔。
见她进来，忙堆起笑："姐姐可算回来了，我...我正怕你嫌我烦。"
"怎么会？"姜季坐定，目光扫过门口——叶景轩正倚在门框上，指尖转着枚玉扳指，"妹妹的心意，我可都记着呢。"
林姑娘的喉结动了动，刚要举酒盏，就见赵护卫领着王婶走了进来。
王婶搓着围裙，声音发颤："林姑娘，您昨日让我在桂花酿里加的蜜...可真是苦的？"
"你胡说！"林姑娘猛地站起来，酒盏摔在地上，"我什么时候..."
"妹妹别急。"姜季弯腰捡起半片碎瓷，"这酒里的马钱子，紫藤花都告诉我了。"她指了指窗外焦黑的藤蔓，"你说，要是让李大人知道，他精心准备的'意外'，倒成了你的把柄..."
"住口！"林姑娘突然从鬓间拔下银簪，尖刃闪着寒光直刺姜季咽喉。
"小心！"叶景轩的身影如疾风掠过，扣住林姑娘的手腕一拧。
银簪当啷落地，林姑娘的眼泪跟着砸下来："是李大人！
他说只要我除掉你，就帮我...帮我拿到叶家的聘帖！"她踉跄着后退，撞翻了圆桌，"我只是...只是不想看他眼里只有你！"
雅间里静得能听见紫藤叶落地的声响。
姜季蹲下身，捡起那支银簪——簪头刻着朵极小的凌霄花，和李大人书房里那方印章上的花纹，分毫不差。
"带她去见官。"叶景轩的声音沉得像山，却在转头看姜季时软了下来，"你手在抖。"
姜季这才发现自己指尖发颤。
她低头盯着掌心，那里还留着紫藤焦黑的汁水："我只是...没想到她这么傻。"
"以后不会了。"叶景轩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鬓发，"我会站在你这边。"
晚风卷着紫藤香吹进来。
姜季抬头看他，月光落在他眼尾的痣上，像落了颗星子。
她突然笑了："那...叶公子可要说话算话。"
直到深夜，姜季还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。
紫藤的枯枝在风中轻晃，她摸出袖中那封密信——"北境"二字被月光镀得发白。
"姑娘。"赵护卫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，手里捏着半张纸，"林姑娘房里搜出的，夹在妆匣最底层。"
姜季接过纸，借着烛火看清上面的字："十五夜，按计划行事，莫要再让老堂主失望。"
风突然大了。
纸页在她掌心簌簌作响，像极了那日野蔷薇传递的，张掌柜的冷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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