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园偶遇

连日的春雨让周府后院的梅花过早凋零。青石小径上铺满粉白花瓣，混着泥浆被踩得稀碎。江书禾提着食盒穿过梅园时，突然听见一阵剑刃破空之声。那声音像是寒夜的风掠过冰面，又像是雪粒敲打窗棂，透着股说不出的清冽。

晨雾如轻纱笼罩梅林，十米开外，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在练剑。周松砚只着一袭素白中衣，腰间随意系着条藏青绦带，墨发未束，几缕碎发垂在额前。他手中长剑挽出朵朵剑花，每一次挥斩都带起细密水珠，在晨光里折射出晶莹的光。

江书禾不自觉地驻足观看。剑锋划过凋零的梅枝，竟未斩断一片花瓣，只惊起满树残花簌簌飘落。她的目光瞬间被吸引——这不是寻常剑法，而是失传已久的"落梅剑法"！她曾在生母遗留的残谱上见过只言片语，那泛黄的宣纸上，母亲用娟秀的字迹写着"梅影横斜水清浅"，旁边画着残缺的剑招图示。此刻亲眼目睹完整剑招，才惊觉这套剑法的精妙。

"看够了？"寒意突然逼近，周松砚的剑尖不知何时已指向她咽喉。寒光映着他冷凝的眉眼，昨夜那个与她共商查账的将军，此刻仿佛换了个人。

江书禾慌忙行礼，广袖扫落肩头残花："妾身不是有意窥探，只是..."

"你会认这剑法？"周松砚眯起眼，剑尖微微颤动，在她脖颈处划出一道极浅的血痕。晨雾中，血腥味混着梅花的冷香，让空气瞬间紧绷。

"略知一二。"江书禾攥紧食盒系带，指节泛白。母亲临终前将半本剑谱塞进她怀中的画面在脑海闪过，"第三式'梅影横斜'后接'暗香浮动'，剑势会更连贯流畅。"

话音未落，周松砚瞳孔骤然收缩。这是周家秘传剑法，剑招顺序向来口口相传，连军中亲信都不曾见过完整剑谱。他手腕翻转，剑尖又逼近三分："谁教你的？"

"我娘亲..."江书禾后退半步，却撞在梅树上。细密的花瓣簌簌落在她发间，"她去世时只留了半本剑谱，说是...说是年轻时偶然所得。"

周松砚突然收剑归鞘，金属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枝头栖着的麻雀。他转身便要离开，衣袂扫落满枝残花。江书禾以为触怒了他，屈膝行礼准备告退，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
周松砚折返回来，修长的手指伸向枝头。他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朵将谢的白梅，花瓣上还凝着未干的雨珠。江书禾僵在原地，看着那朵白梅被别进她鬓边。带着体温的指尖擦过她耳际，惊得她浑身一颤。

"你娘..."周松砚的声音罕见地迟疑，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往事，"可姓沈？"

江书禾震惊抬头，发间白梅轻轻晃动。记忆突然翻涌——小时候，她常在母亲梳妆时，看见妆奁底压着的半块玉佩，上面同样刻着"周"字。"将军如何得知？"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，"难道...难道您认识我娘亲？"

周松砚没有回答，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。那双总是透着锐利的眼睛，此刻却像是蒙着层薄雾。他转身时，衣摆扫过满地落花："明日开始，每日卯时来梅园。"

"是学剑吗？"江书禾下意识追问。

周松砚的背影在晨雾中渐渐模糊，却清晰传来他的声音："教你保命的本事。"

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，江书禾才发觉自己的手还紧紧攥着食盒，掌心早已被勒出深红的痕。她伸手轻抚鬓边的白梅，花瓣上的雨珠滴落在手背，凉意沁入肌肤。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，已是卯时三刻。而这株梅树下的对话，仿佛打开了一扇尘封多年的门，让她窥见了母亲生前从未提及的往事。

她低头看着食盒里精心准备的醒酒汤和几碟小菜——原是为昨夜醉酒的周松砚准备的。此刻汤还温着，却不知是否还有送去的必要。风起，梅林簌簌作响，像是在诉说某个被时光掩埋的故事。江书禾弯腰拾起一片完整的梅花，小心翼翼地夹进袖中。或许从明日开始，她的命运将不再只是替嫁的棋子，而是真正握剑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