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漏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,江书禾刚吹灭床头的油灯,前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她披上外袍推开房门,只见几名侍卫举着火把匆匆而过,橘色的光影在廊柱上晃动,将他们腰间的佩刀映得寒光闪闪。
循着嘈杂声来到书房,门虚掩着,暖黄的烛光从缝隙里漏出来。江书禾伸手正要推门,却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。她心头一紧,猛地推开房门,浓烈的硝烟味扑面而来。
周松砚站在铺满地图的案前,手中捏着一封军报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,眉间拧成的川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。他的玄色劲装随意敞着,露出里面浸透冷汗的中衣,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肩——那里有道狰狞的伤疤,此刻正透过单薄的布料泛着不正常的红。
"北狄犯境?"江书禾一眼扫到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的紧急标记。雁门关外,密密麻麻画着无数黑色箭头,如同蛰伏的毒蛇,正朝着大周边境蔓延。
周松砚猛地抬头,手中军报哗啦作响:"你怎么——"话到嘴边,他突然想起这些日子教她辨认兵符、研习战阵的场景,竟自嘲地笑了笑,"不错,边关八百里加急。"
江书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右肩上。那道伤疤她曾在梅园练剑时惊鸿一瞥,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下,更显触目惊心——从锁骨蜿蜒到肩胛,像是被利爪撕开的伤口,即便愈合后也留下了扭曲的痕迹。
"你要出征?"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,指尖掐进掌心才能勉强稳住情绪。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闷雷,远处传来滚滚的雷声,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。
"三日后。"周松砚将军报重重拍在案上,震得地图上的小旗微微晃动。他弯腰收拾散落的密信,突然开口:"你可知我为何教你认军械图?"
江书禾摇摇头,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。书房里静得可怕,只有烛芯燃烧的噼啪声。
"若我回不来..."周松砚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,"府中密室有足以保你平安的东西。"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宝剑,"黄金千两,地契十张,还有..."
"带我一起去。"江书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。她的指甲几乎陷进他的皮肤,却浑然不觉。
"荒谬!"周松砚甩开她的手,佩剑上的玉坠撞在案角发出清脆的声响,"战场不是儿戏!箭矢不长眼,弯刀不认人,你一个深闺女子去了能做什么?"
"我认得北狄文字!"江书禾急道,发丝凌乱地散在脸颊两侧,"截获的密信、通关文书、军令调遣...我都能帮你翻译!我还知道..."她突然噤声,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。
那个秘密太过危险——前日整理书房时,她在暗格里发现一封用北狄文写的密信,字迹竟与父亲书房里的批注有七分相似。信纸边缘的火漆印早已剥落,但残留的痕迹分明是江府的家徽。
周松砚眯起眼睛,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:"知道什么?"他逼近一步,玄色披风扫过案上的地图,带起一阵狂风。
江书禾深吸一口气,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状的血痕:"知道有人要借北狄之手害你。这封军报...恐怕有诈。"
这句话像一记重锤,砸得空气瞬间凝固。周松砚沉默良久,突然伸手扣住她的肩膀,力道大得让她生疼。"江书禾,你究竟站在哪一边?"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,带着浓烈的酒气和血腥味,"是江家,还是周家?"
江书禾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,想起梅园里他教她练剑的耐心,想起查账时他投来的信任目光,想起无数个深夜,她在偏院偷偷练习剑法时,总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在暗处守护。
"你的。"她轻声道,声音虽轻,却坚定得如同金石,"从你教我第一式落梅剑法开始,就已经是了。"
这个答案让周松砚的眼神瞬间变了。他的喉结滚动,手指不自觉地收紧,又慢慢松开。突然,他低头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眉心,像是羽毛拂过:"等我回来。"
三日后,乌云压城。江书禾站在城楼上,看着周松砚身披银色战甲,骑在高头大马上。他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,手中长枪直指天际。随着一声令下,数万将士如潮水般涌出城门,扬起的黄沙遮蔽了整个天空。
她攥着袖中半块玉佩,那是周松砚临行前塞给她的。玉佩温润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,却暖不化她冰凉的心。远处传来隐约的号角声,江书禾望着那抹远去的银色身影,突然有种预感——这场离别,或许就是永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