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流涌动

周松砚离府的第七日，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雕花窗棂，将书房的宣纸洇出淡淡的水痕。江书禾握着鸡毛掸子擦拭博古架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最底层的暗格——那道缝隙比平日宽了半寸，檀木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木屑。

她屏住呼吸蹲下身子，指尖刚触到暗格铜环，忽听院外传来仆人们的议论声。"听说李家的亲兵已往北疆去了？""可不是，周家军这次怕是要栽在峡谷里..."话音未落，惊雷炸响，震得窗纸簌簌发抖。

暗格里躺着一封牛皮纸信，火漆印早已被人用刀尖挑开。江书禾展开信纸的瞬间，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——纸上赫然是兵部调令的抄本，周家军被命前往北疆最险峻的鹰嘴峡谷，而原定的右翼支援部队，竟赫然写着"李家军"。

"这是陷阱..."她的手指深深陷进信纸，指甲几乎要将墨迹刮破。鹰嘴峡谷两侧峭壁如刀削，一旦敌军设伏，周家军必将腹背受敌。而李家与周家三代宿仇，去年秋操时，李将军之子甚至当众嘲讽周松砚"不过是靠祖荫的废物"。这样的部署，分明是要将周家军置于死地。

更漏声滴答作响，江书禾提着油灯冲进账房。她颤抖着翻开周府历年账本，泛黄的纸页间突然飘出几片信笺。借着摇曳的烛光，她看清信纸上歪扭的北狄文字——正是那日在周松砚书房暗格里见过的笔迹。当她将信纸翻转，火漆印上"江府"二字在灯光下泛着暗红，宛如凝固的血。

"父亲通敌？"胃里泛起一阵酸意，江书禾踉跄着扶住桌案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：生母临终前布满血丝的眼睛，攥着她的手反复呢喃"禾儿...若有一天你见到周家人...告诉他们...沈玥从未背叛..."；父亲书房常年紧锁的暗室，每次经过都能闻到若有若无的异域香料气息；还有嫡母刘氏，那日在祠堂训斥她时，袖口露出的北狄刺绣纹样...

梆子声惊破雨幕，江书禾慌忙将信件塞回账本夹层。起身时衣袖带倒了一旁的书架，《孙子兵法》轰然落地，一张泛黄的画像飘落在她脚边。画中女子身着劲装，腰间悬着刻有"周"字的佩剑，眉眼间与她有七分相似。旁边题字虽已晕染，仍可辨认："吾爱沈玥，周家剑法传人"。

"娘亲是...周家人？"她跌坐在满地狼藉中，耳畔响起周松砚教她练剑时的话："腕力要稳，就像这样..."、"你使剑的路数，倒有几分故人的影子..."。原来他早就认出了生母的剑法，原来教她认军械图、带她查账，都是因为那份深埋的信任。

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，老管家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："夫人，将军派人送信来了！"江书禾慌忙将画像塞进衣襟，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——发间木簪不知何时已歪斜，眼底尽是惊惶与决绝。

她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，冷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。暗卫单膝跪地呈上密信，火漆印上的"周"字鲜红如血。展开信纸的刹那，一行小字刺入眼帘："若见此信，速带周府兵符至雁门关。"墨迹未干，字里行间浸着淡淡的血腥味。

窗外惊雷炸响，照亮了江书禾攥紧的拳头。她突然想起大婚那日，周松砚掀起她盖头时，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。原来从相遇的那一刻起，命运的齿轮就已开始转动，而她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