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松砚的信笺在烛火下泛着冷白的光,字迹工整如刀刻,短短半页纸只字未提前线厮杀,却将粮草押运延迟三次、军中火铳丢失五箱的细节一一罗列。江书禾反复摩挲着"北疆寒重,望夫人照看好府中存粮"这句话,墨迹在"存粮"二字上微微晕染,分明是书写时笔尖悬停过久留下的痕迹。
窗外的梆子声惊破夜色,她突然抓起狼毫,蘸着朱砂在信笺边角画了朵残缺的梅花——这是他们约定的密语,暗示发现了重要线索。可当墨迹干透,江书禾却将信纸紧紧攥在胸口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父亲书房那方刻着"江氏"的火漆印,嫡姐陪嫁时带走的北狄织锦,还有母亲临终前含糊不清的"对不起"...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,针扎般刺痛心脏。
三日后,周松砚的亲信浑身浴血闯入门扉,怀中的锦盒却一尘不染。江书禾颤抖着打开盒盖,一柄鎏金匕首静静躺在丝绒上,刀柄处"松禾"二字相互缠绕,刀鞘末端还嵌着半枚红梅样式的玉珏。她突然想起梅园练剑时,周松砚曾说"剑在人在",此刻指尖抚过冰凉的刀身,泪水终于夺眶而出——原来他早已将身家性命,也一并托付给了她。
冬至那日,寒风卷着细雪拍打着朱漆大门。江书禾正在清点库房的棉衣,忽闻前院传来马蹄声。周柏身着染血的甲胄立在阶前,披风上还沾着边关的霜雪,本该严肃的面容却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:"弟妹气色不错。"他目光扫过她腕间新添的护腕——那是前日练剑时被木枝划破留下的伤痕,"听说你最近...常去书房?"
炭盆里的火苗突然噼啪炸开,江书禾强压下心头惊涛,端起茶盏的手却止不住轻颤:"不过是整理将军的兵书罢了。"茶汤在白瓷盏中泛起涟漪,倒映出周柏眯起的双眼,那眼神像极了江府后院伺机而动的野猫。
"是吗?"周柏突然欺身上前,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,"那你可曾看到一些...不该看的东西?"他腰间佩剑擦过她发梢,玉坠撞在桌案上发出清脆声响,这声音却被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。
老管家跌跌撞撞冲进来,白发上落满雪粒:"夫人,将军急件!"江书禾接过信笺的瞬间,触到老人掌心的冷汗。展开泛黄的宣纸,周松砚苍劲的字迹跃入眼帘,可本该写着军情的位置,却只孤零零躺着一句话:"信柏如信我。"她盯着那个被刻意圈起的"如"字,突然想起查账时周柏虚报的马料数量,想起他看账本时总下意识遮挡某个页码的动作...
当夜,江书禾躺在床上辗转难眠。更夫敲过三更后,窗外终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。她屏住呼吸,透过窗纸的缝隙望去,月光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游廊。当那人撬开书房门锁的瞬间,江书禾攥紧了枕下的匕首——刀柄上"松禾"二字硌得掌心生疼,提醒着她此刻背负的重量。
黑影提着油灯翻找书架,火光照亮他扭曲的侧脸。江书禾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——正是周柏!他的目光在账本夹层处骤然一亮,伸手抓出那些北狄密信时,袖口滑落的刺青赫然是北狄狼头图腾。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犬吠,周柏猛地抬头,将信笺塞进怀中,转身时带倒了案上的砚台,墨汁在地上蜿蜒成可怖的形状。
待脚步声彻底消失,江书禾跌坐在地,浑身冷汗浸透了中衣。她望着窗外高悬的冷月,终于明白周松砚那句警告的深意——原来真正的奸细,一直藏在最亲近的人中间。而那柄刻着"松禾"的匕首,此刻不仅是信任的象征,更是她与周松砚共同对抗阴谋的利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