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接上回:当我再次睁开眼时,听到了一声巨响,空间站的崩裂声像一场迟到的丧钟。
我蜷缩在逃生舱内,透过舷窗看着那座巨型建筑在身后扭曲。记忆熔炉的残骸化作千万条发光触须,在真空中疯狂舞动,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痉挛的手指。球球最后一块碎片贴在舱壁上,金属表面浮着层冰晶,那是父亲声音的凝结体,他淡淡地吐出:“回家。” 两个字。
逃生舱冲入大气层时,我身体内的蓝血开始变得滚烫。火焰包裹着舱体,舷窗外却浮现出诡异的画面:无数半透明的记忆体正与我一同下坠,他们消融前的微笑映在火海中,仿佛一场无声的告别。
降落在太平洋无人岛时正值黄昏。我踹开变形的舱门,咸涩的海风裹着沙粒灌进来。后颈的芯片突然刺痛,一组全息投影自动弹出——是七十二小时前的全球新闻:
“时空实验报告!林氏夫妇涉嫌非法人体改造,引爆月球暗面实验室!”
画面中,父母的照片被打了猩红的“通缉”字样。记者身后,燃烧的街道上挤满举着抗议牌的人群,标语在浓烟中摇晃:“处决科学恶魔!”“还我失踪的亲人!”
潮水漫过脚踝,我跪坐在沙滩上,攥着一把被烧焦的沙粒。那些在空间站里被撕碎的记忆突然拼凑出新的形状:童年时每隔三个月就要进行的“体检”,父母实验室深处传来的哭嚎,还有新闻里那些抗议者中似曾相识的脸——他们都曾在熔炉的记忆碎片里朝我伸手。
芯片突然发出警报,海岸线尽头亮起无人机群的幽光。我扑进礁石阴影中时,听见机械音在暮色中回荡:“检测到非法基因信号,执行清除协议。”
当第一束粒子炮照亮礁石的瞬间,我的瞳孔自动解析出攻击轨迹——这是父亲刻在基因里的保命程序。身体先于意识翻滚,原先藏身的礁石已在蓝光中汽化。
“想要活命就跟上。”
沙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。抬头看见峭壁边缘探出一只机械手,腕部裸露的管线里流淌着和我相似的蓝血。女人戴着防毒面具,防风衣领口隐约露出后颈的芯片反光。
无人机群在海面织成死亡光网,我抓住她抛下的绳索。攀上峭壁的刹那,看见她掀开面具,右脸皮肤下蠕动着机械触须:“别这么看我,小怪物。我和你一样,都是林氏夫妇的‘杰作’。”
地下基地藏在废弃的潜艇里。女人自称“夜莺”,墙上的全息地图标注着全球十七处记忆熔炉的坐标。她调出一段加密录像:
这是父亲的实验室监控视角。母亲抱着襁褓中的我冲进密室,门外传来枪声。她颤抖着将芯片插入婴儿后颈时,画面突然插入一段陌生的记忆投影——真正的母亲在虚空中微笑:“鑫鑫,我们藏在熔炉里的不是武器,是钥匙……我知道我和你父亲正在做什么,但这没有办法,我们都是为了科学,儿子,相信你的父母。”
“他们在所有实验体体内埋了反制程序。”夜莺的机械触须插入控制台,太平洋海底突然亮起一片蓝光,“你摧毁的月球熔炉只是诱饵,真正的核心在这里。现在全球政府都在追杀我们,因为他们需要活体钥匙来启动末日武器。”
潜艇突然剧烈摇晃。显示屏上,海水正在凝结成诡异的晶体,成群军用潜艇如鲨鱼般逼近。夜莺扯开衣领,露出胸腔内跳动的蓝色心脏:“该醒了,林鑫。我们不是逃亡者,我们不能一直这样躲藏,要反击,站在你父母这边,相信你的父母,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目的的。”
她按下自毁按钮的瞬间,我后颈的芯片刺破皮肤,在空中展开父亲的手稿投影。那些烧焦的公式突然重组,化作通往海底熔炉的路径图。
“我们是殉道者。”夜莺在爆炸的火光中化为灰烬,最后的微笑与熔炉记忆体重叠。
我跃入结晶化的海水,蓝血在深海中划出荧光的轨迹。海底熔炉的入口刻着父母留给我的最后谜题——那是我七岁时画在实验室墙上的涂鸦,此刻正被蓝血染成钥匙的形状。
当闸门开启时,数万具培养舱在蓝光中浮现。每个舱体内都蜷缩着与我容貌相似的少年,后颈芯片闪烁着,像一片倒悬的星河。
母亲的全息影像从深渊中升起,这次没有机械的杂音,只有她哼过的摇篮曲在泪水中震颤:“对不起……我们只能把真相藏在最深的谎言里……”
海面传来核弹坠落的尖啸。我将手掌按在总控台上,所有培养舱的芯片同时亮起。父亲的声音与万千实验体的心跳共振:
“现在,点燃星火。” 其所爆发的蓝光穿透海面时,太平洋正在死去。
成群的鱼类翻着银白的肚皮浮上水面,珊瑚礁在辐射中结晶成苍白的骨骸。我站在熔炉核心的环形平台上,看着数万具培养舱的舱门缓缓开启。蓝血从他们的后颈渗出,在海水里晕染成发光的蛛网,将整个海底熔炉连成跳动的神经网络。
“认知同步率97.3%。”
陌生的少年音在脑海中响起。最靠近我的培养舱里,一个与我面容七分相似的男孩睁开眼,瞳孔中流转着父亲手稿的公式。他的视线穿透我的胸膛,仿佛在阅读一颗故障的心脏:“初代实验体林鑫,你携带的混沌神经元正在污染集体意识网络。”
舱体接二连三地开启。少年们全身赤裸地踏上金属地板,蓝血在足底烙出焦痕。他们抬起手臂,指尖生长的发光菌丝正将整个熔炉改造成某种生物计算机,墙面上浮现出全球十七处熔炉的实时影像——包括正在被导弹轰炸的月球遗址。
“警告,第七区熔炉失联。”一个红发少年突然抽搐,他的脊椎凸起成尖锐的骨刺,“纽约的镇压部队使用了基因溶解弹……”
惨叫声在意识网络中炸开。我的蓝血从鼻腔涌出,滚烫的液体在我胸前流动着,那些被溶解的实验体正通过神经网络将死亡体验同步给我。视网膜上闪过母亲最后的记忆:她抱着我蜷缩在防爆舱里,用手术刀割开自己的手腕,将真正的基因密钥混着血插进我的后劲芯片中,供给我读取。
“你们不是武器!”我撞向总控台,试图切断神经网络连接,“熔炉里藏着……”
“认知污染加剧。”最先苏醒的男孩掐住我的喉咙,他的指甲正在钙化成刀片,“根据核心协议,清除初代异常体。”
培养舱里的蓝血突然化作锁链缠住我的四肢。在刀片刺入颈动脉的刹那,海底突然剧烈震颤。
一艘锈蚀的核潜艇撞破熔炉外壳,夜莺的机械触须从裂缝中钻出,或者说,是某种继承她记忆的怪物。那团由金属与血肉糅合的躯体上,还挂着半片防风衣残料,裸露的脊椎插入潜艇反应堆,喷溅的辐射尘在海水里绘出父亲的手写坐标。
“小怪物……我说过我们是殉道者……”夜莺的声带摩擦着海水,发出低频震动,“现在……点燃星火……”
她的残躯突然膨胀,将反应堆能量注入神经网络。少年们集体僵直,瞳孔中的公式开始重组。我趁机挣脱束缚,后颈芯片迸发的蓝光竟与夜莺的辐射尘产生共振——那些飘散的尘埃在深海里拼出了母亲的脸。
“鑫鑫,看海底。”
顺着意识网络里的指引,我游向熔炉最底层的泄洪口。成堆的实验体残骸下,埋着一座由贝壳与珊瑚砌成的坟墓。墓碑是块舱体碎片,上面刻着我童年时用蓝血画的小兔子,旁边还有父亲的字迹:
“当星火坠落,在灰烬里寻找蒲公英的种子。”
海底突然传来闷响。墓碑裂开,涌出大团发光的孢子,它们穿透我的皮肤,在血管中释放出被封存的记忆:
真正的母亲抱着我站在海边,父亲将一支密封试管埋入沙地。试管里漂浮着蒲公英种子,每粒都嵌着纳米级的基因密钥。“如果计划失败……”母亲吻着我的额头,“就让它们随着洋流游遍七大洲。”
神经网络在此刻沸腾。少年们突然调转方向,将生物计算机的算力集中于我的芯片。太平洋海底亮起十七道蓝光柱,与全球熔炉遗址串联成巨大的经纬网,那些都是父亲埋下种子的坐标。
“星火协议最终阶段启动。”
夜莺的残骸彻底消散前,将一段加密数据刻进我的骨髓。全球军方的声呐阵列正在发出凄厉的哀鸣,因为他们检测到海底升起数亿个发光体——不是武器,不是病毒,而是携带基因密钥的蒲公英种子。
当第一粒种子粘上导弹驱逐舰的甲板时,指挥官惊恐地发现,船体正在生长出珊瑚与海藻。基因密钥随着季风登陆,摩天大楼的外墙爬满发光的藤蔓,战车炮管里开出蓝血玫瑰。暴力在生根发芽的生命面前,突然显得笨拙而可笑。
我漂浮在渐渐澄澈的海水中,看着少年们褪去刀锋与骨刺。最先攻击我的男孩游过来,将额头贴上我的胸口,他后颈的芯片正在降解成莹白的珍珠:“原来疼痛可以这么柔软。”
母亲的虚影最后一次浮现。她指向海面,飓风正在云层间撕开裂缝,真正的星空如约而至。
“该上岸了。”夜莺的声音混在潮汐里,“全人类都等着听……那个关于你的蓝血与父母种下蒲公英的故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