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奘离寺那天就带了根禅杖,包袱里塞着几张干饼。
送行的和尚们躲在门后偷看,谁也不敢上前搭话。
昨夜那滩脓水早渗进青石板缝里了,只剩点腥臭味散不去。
官道越走越荒凉。
第三天正午,玄奘拐进双叉岭地界。
老树杈上挂着半截风干的蛇皮,草丛里窸窸窣窣响。
前面坡下蹲着个猎户,皮袄破了好几处口子。他朝玄奘招手道:“大师救命,有狼群。”
玄奘走到十步外停住。猎户胳膊上伤口凝着黑血,脚边落着张弓。
“往西走还有三十里才有人烟。”猎户边说边咳嗽着,“我给您带路?”
玄奘把禅杖插进土里。地面震了震,三只从草里扑出来的灰狼僵在半空,噗通摔在地上不动了。
猎户瞳孔缩了缩。
“太白金星。”玄奘说,“你扮猎户不该用真身拄拐——右手虎口的老茧露馅了。”
猎户表情凝固。他慢慢直起腰,脸上皱纹褪去,露出仙家清气。袖口滑出柄拂尘。
“金蝉子,灵山的路走不通了。”太白金星挥尘扫开狼尸道,“三百罗汉闭门不出,八部天龙少了三部。你这时候去求经?”
玄奘边说边拔出禅杖,杖头金环叮当响:
“所以更该去。”
林子里突然暗了。密密麻麻的黑影从树后渗出来,少说上百个。它们皮肤贴着骨头,眼窝里燃着绿火。
太白金星拂尘炸开银丝,出声:“尸魔。双叉岭的妖巢爆了,这些是前哨。”
最前排尸魔四肢着地扑来。
玄奘禅杖横抡,三个脑袋炸开。黑血溅在草叶上滋滋作响。
“结阵。”太白金星跺脚升起金光罩。两只尸魔撞在光罩上冒起青烟。
玄奘踏出光罩。禅杖在他手里点、戳、扫、劈。每下都有尸魔碎成骨块。但这些东西实在太多,断肢还在往前爬。
“它们冲着无字经书来的。”太白金星喊,“你身上那东西是祸源。”
玄奘反手杵碎某个尸魔的天灵盖。他看见尸群后方站着个高大身影——披着破烂袈裟的骷髅,指骨捏着串人骨念珠。
“住持……”某个尸魔嘶吼,“还我金山寺……”
玄奘动作顿了顿。就这刹那,骷髅住持甩出念珠。十八颗人骨珠子化作黑钉,封死所有退路。
禅杖插进土里。玄奘双手合十,僧袍无风自鼓。黑钉离他咽喉只剩半寸时,周身爆开金色气浪。
气浪过处,尸魔融化。
骷髅住持咯咯笑道:“你杀的都是金山寺旧人……”
玄奘突到骷髅面前。拳头穿过肋骨,攥住那截脊椎。
“正因认得,”他声音发冷,“才送他们往生。”
骷髅炸成粉末。玄奘摊开手掌,碎骨里裹着片金箔——与前夜那鳞甲同源,写着“灵山”二字。
太白金星凑近看,倒抽冷气,出声:“这是灵山功德池的底料,谁撕来传讯?”
玄奘抬脚碾碎金箔。林间尸魔已清空,只剩满地黑浆。
玄奘问:“前面是哪?”
“鹰愁涧。”太白金星神色复杂道,“有条龙吃了过往马匹,但你这架势……”
玄奘捡起猎户落下的弓。指节轻弹,弓身断成两截。
“告诉观音。”他望向西边山峦,“不用给我备马。”
太白金星欲言又止。他看见玄奘僧袍下摆渗着金线,像活物般游走。那是无字经书在感应主人杀意。
日落时分,玄奘站在鹰愁涧岸边。涧水赤红如血,对岸岩洞里伸出半截龙尾。
他踩上横在涧上的枯树。洞里的龙尾绷直。
枯树断裂。玄奘坠向红水时,洞中冲出白影——龙首张开,足够吞下整匹马。
玄奘下坠中拧腰,拳头砸中龙鼻。龙骨碎裂声炸响。
白龙惨叫,扭身要缩回洞穴。玄奘抓住龙角借力翻身,骑上龙颈。
“等等!”白龙口吐人言,“我是西海三……”
拳头砸进龙鳞缝隙。白龙整个摔进岩洞,震得山壁落石。
玄奘掐着龙喉按在洞底:“你吞过多少马?”
白龙咳着血沫:“都、都是灵山吩咐的……卡取经人的行程……”
洞外飘来檀香味。岩壁渗出金漆,渐渐凝成观音虚影。
“金蝉子。”虚影开口,“放开他。”
玄奘脚还踩在龙喉上:“灵山让我杀生?”
“有人在经书里藏了东西。”观音凝视他僧袍下游走的金线,“你越往西走,它越醒得快。”
白龙剧烈挣扎。它鳞片缝隙里射出金光,整条龙开始膨胀。
“小心!”观音厉喝,“它被种了引爆的咒。”
龙身像吹气般鼓起来。玄奘并指如刀,插进龙腹某块逆鳞。
噗嗤——龙肚瘪下去。他抽出手,指间夹着枚金钉。钉尾刻着灵山徽记。
白龙瘫软不动了。观音虚影晃了晃。
“连西海龙族都……”她喃喃。
玄奘抛了抛金钉。钉尖在暮色里闪着冷光。
“看来。”他擦净手指,“灵山有人不想我走到大雷音寺。”
观音虚影消散前,深深看了他一眼。
夜幕笼罩鹰愁涧。玄奘坐在龙背上,看掌心金钉慢慢融化。最后凝成颗金珠,滚进袖袋。
涧水突然倒流。上游飘来盏莲花灯,灯芯是截指骨。
指骨灯漂到洞前,火焰跳了跳。映出岩壁某处——那里不知何时多了行刻字:
第三批清除目标:金蝉
玄奘吹熄灯焰。洞外传来马蹄声,越来越近。
他拍拍白龙道:“能变马吗?”
白龙哆嗦着缩成白马。马鞍位置留着道金印。
玄奘翻身上马,踏出岩洞。
月光下站着匹空鞍马,鬃毛沾着血。马鞍上插着把匕首,钉住张黄纸。
纸上画着五行山地形图。某个位置标着红叉,旁注:
妖猴已失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