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碧波潭越近,路越荒。
本该是打鱼晒网的好时节,可沿途几个村子静得出奇。河边不见渔船,地里没人干活,就连狗都蔫蔫地趴在窝里,听见动静才懒洋洋叫两声。
“邪门,”八戒嘟囔,“这地方怎么跟死了似的?”
一个蹲在村口玩泥巴的小娃抬起头,小脸脏兮兮的:“河里有吃人妖怪,爹说不能下水。”
悟空蹲下去逗他:“啥妖怪?长啥样?”
小娃吓得往后一缩,扭头就跑,连泥巴都不要了。
沙僧皱眉:“师父,看来传言不假。”
唐僧没说话,目光扫过死气沉沉的村落,最后落在不远处飘着炊烟的土屋:“去问问。”
开门的是个驼背老汉,见他们打扮,尤其是盯着唐僧的僧袍看了又看,才肯让进屋。
“法师们赶紧走吧,”老汉叹气,“这碧波潭……去不得喽!”
半个月前,潭水开始泛黑沫子,腥得呛人。接着就出事了。
先是刘老四的船半夜沉在回家路上,人没回来。第二天大伙儿去找,只捞上来个泡胀的尸首,诡异的是浑身干巴巴的,一滴水都拧不出,像被晒了三年。
接着是外乡来的货郎,想蹚水走近路,人一下就没了影。三天后漂在芦苇荡里,也成了干尸。
“都说是潭底老龙王发怒,”老汉压低声音,“可请了道士来看,第二天那道士也……哎!”
桌上摆着稀粥和咸菜,老汉一家却没什么胃口。
“没法打鱼,吃啥啊?”老汉儿子苦笑,“存粮快见底了,只能去山里挖点野菜凑合。”
唐僧放下粥碗:“官府没管?”
“来了俩差爷,看了看,说上报,就没信了。”儿子摇头,“谁还敢下水?等死吧。”
正说着,外头突然吵嚷起来。几人冲出屋,见村人都往潭边跑。
“又咋了?!”老汉扯住一个邻居。
“李寡妇!她娃掉水里了!”
潭边围了一圈人,指着水面哭喊。几个汉子拿着竹竿长绳,却没人敢下水。
水面中央冒着泡,一圈圈漾开黑水,底下隐约有团白影在挣扎。
悟空急了,掏出金箍棒就要跳,被唐僧一把按住。
“等着。”
唐僧几步走到岸边,俯身拾起块碎瓦片。指尖凝起一点微不可察的金光,在瓦片上一抹,扬手掷出。
瓦片破空而去,嗖的一声没入冒泡的水中央。
就那么一瞬,水面下猛地一震,像有什么东西吃痛缩了回去。咕咚一声,那团白影被顶了上来,是个孩子,正扑腾着咳嗽。
几个渔民这才敢下水,七手八脚把孩子拖上岸。
人群松了口气,可没等他们缓过神,水面突然像煮开了一样剧烈翻滚!
黑浪涌起,一个扭曲的巨大黑影在水下一闪而过,带起扑鼻的腥风。岸边的人吓得连连后退。
八戒抡起钉耙:“师父!有大家伙!”
唐僧却盯着恢复平静的水面,摇头:“不在水里了。”
他转身走向惊魂未定的村民:“最近除了干尸,水里还有什么异常?任何不寻常的事都算。”
人们面面相觑,最后是个洗衣服的婆娘想起来:“有!就前几天,漂下来好多死鱼,肚皮上都带着黑斑,像被火烧过。”
另一个老头补充:“晚上有时能听见潭中心有动静,轰隆隆的,不像水声,倒像……像什么东西在撞山。”
唐僧点点头,走到刚才孩子落水的地方。弯腰从泥水里拾起那片碎瓦。
瓦片上沾着一点黏糊糊的墨绿色液体,正散发着淡淡的腥臭。
悟空凑过来一看,火眼金睛猛地眯起:“这玩意……不是水里的东西!”
“是妖血,”唐僧捻掉那点黏液,“但掺了别的东西。”
他走到李寡妇和她娃旁边。孩子吓得直哭,脖子上一道浅浅的黑印正在慢慢消退。
“水里有东西抓我脚……”孩子抽噎着说,“冰凉的,全是鳞片……”
唐僧俯身,手指在孩子腕脉上一搭,一丝微不可察的金光渡入。孩子猛地咳出一口黑水,脸色顿时好了不少。
“多谢圣僧!多谢圣僧!”李寡妇抱着孩子就要磕头。
唐僧扶住她,目光却落在孩子咳出的那摊黑水上。水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。
他伸手捞起,是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碎鳞,边缘锋利得像刀片,中间却透着诡异的暗红纹路。
悟空一看就跳起来:“这鳞片!是那杂毛鸟的手下!”
当年碧波潭乱战,九头虫手下有几员妖将,其中一个黑鲶鱼精的鳞片就是这般模样,硬得很,八戒的钉耙都差点崩了口。
“它没死透?”八戒也反应过来。
唐僧捏着那枚鳞片,看向深不见底的潭水。
“不是它。”
他指尖用力,鳞片啪的碎裂,里面竟露出一丝极细的金色纹路,一闪即逝。
“这东西被炼化过,”唐僧声音沉了下去,“凭九头虫,没这本事。”
身后传来惊呼。那几个下水救人的汉子突然抱着腿惨叫起来。他们的腿不知何时爬满了黑线,正快速向上蔓延!
唐僧一步跨过去,并指如刀,隔空疾点。金光过处,黑线蔓延之势骤停,但并未消退。
“好霸道的妖毒!”沙僧抽了口凉气。
唐僧取出那半块铜牌,将沾染妖血的瓦片碎末抖上去。铜牌上的火焰纹路突然亮了一瞬,将碎末吞噬殆尽。
他抬眼望向潭心:“饵已投潭……原来我们就是鱼。”
“师父,现在咋办?”悟空握紧金箍棒。
唐僧站起身。
“找船。”
“咱们会会这位老朋友。”
潭心深处,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。
水面无风起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