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蹭着沉船残骸，吱呀作响，慢悠悠滑向那片暗红光芒。
越往里走，空气越冷。不是水汽的那种凉，是往骨头缝里钻的阴冷。水面漂浮的碎木板上结着薄薄一层白霜。
八戒牙齿咯咯打战：“这、这比广寒宫还冻人……”
悟空一棍扫开挡路的半截桅杆，火眼金睛死死盯着红光深处：“里头有东西在动。”
那暗红的光芒源自一艘半沉的大船骨架。这船比周围残骸都大，黑黢黢的龙骨拱出水面，像一头巨兽的肋骨。红光就从肋骨深处透出来，一明一暗，带着某种缓慢的节奏。
唐僧手中的铜牌越来越烫，那股冰冷的贪婪感几乎要钻透皮肉。
沙僧忽然压低声音：“师父，看水里。”
船边浑浊的水里，不知何时浮现出许多模糊的影子。不是实体，更像是一团团人形的黑烟，它们无声地簇拥着小船，随着水流晃动，没有面孔，却分明能感到无数道视线钉在几人身上。
“是沉在这的人……的怨气。”沙僧握紧宝杖，“怨念太深，化不开了。”
一道黑烟突然脱离群体，猛地扑向船边的八戒！
八戒吓得“嗷”一嗓子，钉耙胡乱一抡，却穿透黑烟打了个空。那黑烟直接缠上他胳膊，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，八戒半条胳膊眨眼覆盖上白霜！
“滚开！”悟空眼疾手快，金箍棒带着破风之声砸下。至阳至刚的兵器对阴煞确有克制，黑烟尖叫一声散开，又在不远处重新凝聚，寒意却已侵入了八戒体内。
八戒嘴唇发紫，哆哆嗦嗦：“猴、猴哥……俺有点晕……”
更多黑烟开始骚动，蠢蠢欲动。
“超度不了，”沙僧声音发沉，“执念太深，只剩害人的本能了。”
唐僧踏前一步，站到船头。
他摘下腕上一串普通的佛珠，五指合拢，再张开时，一百零八颗木珠已被掌心透出的微不可察的金煅烧得温润，隐隐流动着暖光。
他没有诵经，只是将佛珠串轻轻抛入水中。
佛珠入水，竟不沉底，就那样半浮半沉。柔和的暖光以佛珠为中心荡开一圈浅浅的金色涟漪。
冰冷的水温仿佛回升了少许。
那些蠢动的黑烟像是被暖意吸引，又本能地畏惧，躁动着徘徊在金光范围之外，不敢靠近，却也不愿散去。
金光只能护住小船周围一小片水域，更远处，无数黑烟越聚越多，层层叠叠，几乎堵塞了河道。它们虎视眈眈，那点暖光就像黑暗洞穴里唯一的火苗，微弱，却刺激着所有飞蛾。
唐僧看向那艘散发着不祥红光的主沉船。
“根源在那。”
他弯腰，从船板上捡起一根一尺来长的锈蚀铁钉，看样式是旁边某艘沉船上的旧物。
“师父，您这是？”悟空不解。
唐僧没回答，手指抹过铁钉上的锈迹，那铁钉在他指尖微微震颤起来。他抬手，看似随意地将铁钉朝着主沉船的红光方向掷去。
铁钉破空，发出轻微的一声“嗖”。
就在铁钉即将飞入主沉船龙骨范围内时，那明灭的红光猛地一滞！
紧接着，红光剧烈闪烁，那根飞去的铁钉像是撞上一堵无形的墙，瞬间停驻半空，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！
尖啸声刺耳！
倒射回来的铁钉周身包裹着浓得化不开的黑红邪气，速度力量远超之前，直刺唐僧面门！
“师父小心！”悟空惊叫欲挡。
唐僧却不闪不避，只抬起右手，五指张开，精准地迎向那支邪气森森的箭矢。
就在铁钉即将洞穿他手掌的刹那，他五指猛地一合！
噗！
一声闷响。
邪厉的铁钉被他牢牢抓握在掌心，钉尖距离他皮肤只剩毫厘。其上缠绕的黑红之气疯狂扭动，发出嘶嘶尖鸣，却无法再前进半分。
握住铁钉的手稳如磐石。
唐僧低头，看向自己握住铁钉的手。那邪气正顺着他手臂飞快向上蔓延，所过之处，僧袍袖口瞬间变得灰败腐朽！
他冷哼一声，手臂肌肉微微一绷，皮肤下隐约有流光一转。
那侵蚀而上的黑红邪气像是被烈火燎过，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，顷刻间消散无踪。只剩那根锈铁钉安静地躺在他掌心。
他摊开手，铁钉已经变得漆黑，像是被烈火煅烧过，却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洁净感。
悟空几人看得目瞪口呆。
唐僧却微微蹙眉，低头看向自己另一只手中的铜牌。
吸收了那倒射回来的邪气后，铜牌的温度不降反升，变得滚烫惊人。牌面上那火焰纹路鲜艳得几乎要滴出血来，中央那只一直紧闭的眼睛……
似乎睁开了一条极细的缝！
一丝冰冷、漠然、充满贪婪的视线，仿佛从那缝中漏出，落在唐僧身上。
与此同时，主沉船龙骨深处的红光彻底熄灭了一瞬。
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。
连周围水中的怨灵黑烟都停止了骚动，仿佛被更大的恐惧震慑。
黑暗中，一个沙哑破碎、仿佛无数碎片摩擦的声音，从沉船深处断断续续地飘出来：
“金……蝉子……”
“你……终于……来了……”
“……贡品……带了吗……”
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急切和渴求。
唐僧握紧了那根冰冷的铁钉，目光锐利如刀，刺向黑暗的船舱。
“你要的，在我手里。”
“有本事，自己来拿。”
那熄灭的红光猛地重新亮起，剧烈闪烁，仿佛一颗暴怒的心脏。
整个沉船坟场的水域，开始沸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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