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面像开了锅一样翻滚，黑气冲天而起。
那艘主沉船的龙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，猛地向上拱起，无数朽木碎屑哗啦啦往下掉。红光从船体裂缝里疯狂涌出，照得周围一片血海般诡异。
“保护师父！”悟空大吼一声，金箍棒抡圆了护在船头，打散扑来的黑气。
八戒冻得手脚发麻，还是咬牙举起钉耙。沙僧降妖杖顿在船板，稳住剧烈摇晃的小船。
唐僧却向前迈了一步，踩上吱呀作响的船头。僧袍在混乱的气流中纹丝不动。
他抬起右手，那根变得漆黑的铁钉在他指间转动。
红光最盛处，一个扭曲的巨大黑影终于从破碎的船舱里完全钻了出来。
那根本不是什么活物。
是一具被无数黑色水草般的触须紧紧缠绕、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巨大骸骨。骸骨头颅似龙非龙，嶙峋的骨架上挂着零碎的腐肉和鳞片，胸腔部分被掏空了，形成一个巨大的窟窿。
那蛊惑人心的暗红光芒，正源自那空荡荡的胸腔中央——那里悬浮着一颗不规则的多面晶体，有拳头大小，像一颗缓慢搏动的心脏，每一次明灭都带动周围触须疯狂扭动。
骸骨的眼眶里，跳动着两簇幽绿的火光，死死盯住唐僧。
“九头虫？！”八戒失声尖叫，“他怎么变成这鬼样子了？！”
这骸骨，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碧波潭万圣龙王驸马、那九头怪鸟的些许模样。但远比当年更庞大、更狰狞，也……更死气沉沉。
“不是他。”唐僧声音冷静，“是它的尸身被占了。”
那沙哑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，源头正是那颗搏动的晶体：“这具皮囊……尚堪一用……金蝉子……你的血肉……远比这废物……滋补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几条缠绕在龙尸脖颈上的黑色触须猛地弹射而出，尖端裂开，露出吸盘般的口器，直扑唐僧！
速度快得只剩残影！
悟空的金箍棒只来得及扫到一点边，打碎了几根触须末梢，更多的却穿透封锁，眼看就要碰到唐僧！
唐僧没躲。
他手腕一抖，指间那根漆黑铁钉无声射出。
没有风声，没有光芒，就像一道融入黑暗的阴影。
噗噗噗！
轻微的穿透声接连响起。
那几根最粗壮的触须在半空中猛地一僵，随即像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垂下。它们的尖端，都被那根不起眼的铁钉精准地洞穿，钉在了一起！
铁钉去势不止，带着一串扭曲的触须，最后叮的一声，深深钉进了后方龙尸的额骨上！
入木三分。
幽绿的火光剧烈摇晃了一下。
龙尸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，整个躯体疯狂扭动，搅得潭水如同海啸！
唐僧脚下一点，从小船船头跃起，轻飘飘落在一块漂浮的沉船碎木上。
他看向那剧烈挣扎的龙尸，目光落在那颗搏动的晶体上。
“藏头露尾。”他语气平淡，“连真身都不敢露，只敢驱使一具腐尸？”
晶体猛地爆亮！
“狂妄！”
龙尸胸腔内的晶体疯狂旋转，更多的黑色触须从水底、从沉船各处蜂拥而出，不再攻击唐僧，而是全部扎向那具龙尸！
触须疯狂地钻入骸骨每一处缝隙，强行修补、加固、驱动这具庞大的尸身。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被硬生生拖着，拔高、变形，成了一个更加庞大、由骨头和黑色触须胡乱拼凑而成的怪物！
怪物抬起一只由触须强行凝聚而成的巨爪，带着腥风和毁灭的气息，朝着唐僧所在的浮木狠狠拍下！
阴影笼罩而下。
唐僧这次没有硬接，足尖在浮木上轻轻一点，身形向后飘退。
巨爪落空，重重砸在水面上。
轰！
滔天巨浪掀起，那块浮木瞬间粉碎。强大的冲击波将悟空他们的小船猛地推后十几丈，差点倾覆。
浪涛中，唐僧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另一根歪斜的桅杆顶端，依旧纤尘不染。
他微微蹙眉，看着那发狂的怪物，又低头瞥了一眼手中一直握着的铜牌。
铜牌滚烫，那睁开一丝的眼缝里，流露出的不再是贪婪，而是一种……近乎嘲弄的冰冷意味。仿佛在期待着什么。
唐僧忽然明白了。
这铜牌，这所谓的信物，根本不是什么钥匙或者护身符。
它是一个诱饵，一个标记。
它标记猎物，也刺激猎人。
他不再看那铜牌，目光重新锁定向横冲直撞的触须龙尸，锁定了那颗藏在重重保护下的晶体。
怪物再次抬起巨爪，更多的触须从水下刺出，封堵他所有闪避空间。
唐僧站在桅杆顶端，缓缓吸了一口气，右手微微抬起。
指尖有淡金色的微光开始凝聚，并非佛光般的温润，而是带着一种锐利到极致的锋芒。
就在这时，异变再生！
那疯狂咆哮的触须龙尸，动作猛地一僵！
它胸腔内那颗搏动的晶体，光芒忽然变得紊乱，明灭不定。晶体表面，突兀地浮现出几道细细的金色纹路——正是之前唐僧在鳞片里发现的那种！
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，所过之处，晶体内的红光迅速黯淡下去。
“不——！”晶体发出惊怒交加的尖啸，充满了难以置信，“什么时候……你竟然……”
驱动龙尸的黑色触须大片大片地枯萎、断裂、化为飞灰。庞大的怪物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，动作瞬间僵滞，然后开始解体。
巨大的龙骨哗啦啦散架，坠入潭中，溅起冲天的水花。
那颗暗红晶体也从半空坠落，表面的金光纹路越来越亮，彻底压制了红光。
唐僧的身影从桅杆上落下，轻巧地踩在水面一块漂浮的木板上，伸手接住了那颗坠落下来的晶体。
晶体在他掌心安静下来，红光彻底熄灭，只剩那几道金色纹路微微闪烁，然后缓缓隐没。
沸腾的潭水平息了。
层层叠叠的怨灵黑烟失去了核心的驱动，变得茫然，在原地打转，随后慢慢沉入水底，消失不见。
阳光重新洒落，虽然依旧冰冷，却没了那股钻心的阴寒。
小船赶紧撑过来。
“师父！您没事吧？”悟空急着问，眼睛却盯着那颗晶体。
八戒看着重归平静的水面，又看看散架的龙尸：“这就……完了？”
沙僧却面色凝重地看着唐僧手中的晶体：“师父，刚才那金线……”
唐僧托着那颗冰冷的晶体，目光深沉。
“我们被当成了刀。”
“有人早就在这晶体里做了手脚，就等一个足够强的外力触发，既能废了这棋子，也能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看了一眼恢复平静却依旧冰凉的铜牌，“试试我的深浅。”
悟空反应过来：“是那个在铜台府给我们下套的？”
唐僧点头，又摇头：“不止。”
他手指用力。
咔哒。
晶体表面裂开一道缝。
一股极淡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熟悉气息从裂缝中飘散出来。
悟空的火眼金睛猛地瞪大：“这、这是……”
唐僧碾碎晶体，里面空空如也，那气息也瞬间消散。
他看向西方，眼神彻底冷了下来。
“灵山的气息。”
“这潭水里，一直有两只手在博弈。”
“我们，刚帮其中一只，除掉了一只不听话的野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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