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靠了岸，村里人远远看着，不敢靠近。直到看清是唐僧几人，才一窝蜂围上来，七嘴八舌问个不停。
潭水真的清了。那股缠人的阴冷散了，连风吹过来都带着点活气。
八戒挺着肚子，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吹了一遍，听得众人一惊一乍。几个胆大的后生划船去潭心看了，回来脸都白着，直说龙王爷的骨头架子真散了。
老村长就要带人磕头，被唐僧拦住了。
“根源虽除，积怨未消。”他看向那一片沉船坟场，“立块往生碑，请人诵经三日，超度亡魂吧。”
村长连连点头。
事情了结，师徒几人收拾东西准备继续西行。临走前，唐僧独自去了趟那片浅滩。
残骸堆积如山，散发着腐朽的气味。他在那面瞑火教的破旗前站了一会儿，伸手将它拔了下来。旗帜早已脆弱不堪，一碰就碎了大半。
旗杆入手沉甸甸的，竟是黑铁所铸，底部还连着半截砸碎的石头基座。
基座侧面，似乎刻着些什么。
唐僧拂去上面的淤泥和水苔，露出几行模糊的刻痕。不是字，更像是一种古老的符文，夹杂着一幅简陋的地图。
地图指向西南方，蜿蜒穿过几座山，最终点在一处标记上。标记旁边，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：火焰包裹的闭目之眼。
但比之前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精细，在那眼睛下方，还多了一道浅浅的刻痕，像是一滴眼泪，又像是一颗将落未落的血珠。
他记下图案和路线，挥手震碎了基座。
回到村里，辞行之时，老村长千恩万谢，捧出一个旧包袱。“圣僧，这是从水里捞上来的，看着有些年头，兴许是以前沉船的东西。我们留着不吉利，您见多识广，给您看看。”
包袱皮解开，里面是几块碎裂的石碑残片，拼凑不完整，边缘都被水磨圆了。碑文大半模糊，只剩几个词勉强可辨。
“大旱……”、“……童男童女……”、“……山神怒……”
以及一个反复出现的、用焦黑痕迹勾勒出的地名——翠云山。
悟空凑过来一看，抓耳挠腮：“翠云山？这名字听着耳熟……”
沙僧脸色微变：“大师兄，你忘了？当年火焰山土地提过，铁扇仙的芭蕉洞，就在翠云山腹地。”
火焰山？几人立刻想起那张染血地图上被多次圈点的红点。
所有线索，仿佛一下子被串了起来。
唐僧收起残片，谢过村长，再次上路。
这一次，方向明确，直奔西南翠云山。
越往西南走，景象越发荒凉。土地干裂，庄稼蔫黄，连野草都长得有气无力。路过几个村子，十室九空，只剩些走不动的老人，眼神麻木。
打听之下，都说翠云山那边出了个古怪的“仙师”，法力高深，能求雨。但供奉要得极重，最近更是点名要童男童女，说是献给山神平息怒火。
“作孽啊……”一个老人喃喃道，“哪是什么山神，分明是恶鬼……”
途中经过一座荒废的山神庙。庙墙倒塌，神像的头颅滚落在角落里，布满了蛛网。
唐僧走进庙里，目光扫过斑驳的壁画。壁画大多剥落，只剩一角还能看清：一个百姓打扮的人，正战战兢兢地向一团模糊的火焰状影子献上什么东西。
供桌下，似乎藏着什么。
他伸手探去，摸出一个满是灰尘的小布偶。布偶手工粗糙，身上却穿着一件极其精致、用金线绣着火焰纹路的小红袍子。
针脚细密，绝非寻常村妇能绣出。
悟空一把抢过布偶， sniff 了几下，龇牙道：“有股骚味儿！像是狐狸臊！”
正说着，庙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“咔嚓”一声，像是枯枝被踩断。
“谁？！”悟空反应极快，化作一道金光窜出！
只听外面一声短促惊叫，接着是悟空恼怒的喝骂：“好个孽畜！哪里跑！”
唐僧几人走出破庙，只见悟空正追着一道赤红色的影子往深山里去。那影子速度极快，左窜右跳，灵活得不似常人，边跑边发出尖细的嗤笑声。
“猴哥！等等俺！”八戒叫着扛起钉耙就要追。
“不必。”唐僧拦住他，目光从那道远去的红影移开，落在刚才那影子停留过的地方。
地上，掉落了一个小小的锦囊，绣工精美，同样绣着一簇火焰。
沙僧捡起锦囊，打开一看，里面不是香料，而是几颗干瘪发黑的……动物牙齿。中间还裹着一张纸条。
纸条上写着一行娟秀却透着邪气的字：
“三日之后，山神娶亲，恭请圣僧，观礼同贺。”
落款处，画着一个咧到耳根的笑脸狐狸，狐狸额头点着一簇火焰。
沙僧皱眉：“师父，这是故意引我们？”
唐僧拿过锦囊，指尖捻过那些干瘪的牙齿。
“不是动物。”他声音微冷，“是人的乳牙。”
他抬眼看着红影和悟空消失的方向，那方向，正对着地图上标记的翠云山。
“礼都送了，不去倒显得失礼。”
他将锦囊和布偶都收入袖中。
“走吧。去看看这位要童男童女的山神，究竟是个什么来路。”
远处山峦叠嶂，暮色渐合，如同一头巨兽张开的口，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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