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迹箭头指向黑黢黢的林子深处，像一道狰狞的伤口。
悟空拎着棒子就要往东南冲。“管他娘哪一路，逮住问问不就清楚了！”
“问谁？”唐僧声音平静，锡杖尖点在那滩未干的血迹边缘，“问这不会说话的死人，还是问那画了箭头就消失的‘黄雀’？”
八戒缩了缩脖子，凑近那黑衣尸体，用禅杖小心翼翼挑开他紧攥的手，露出那盏熄灭的幽蓝水灯。“师父，这灯上的符文，跟溪里那盏好像不太一样。”
唐僧俯身细看。果然，这灯身上的符文更繁复阴刻，透着一股子森然邪气，与溪水中那盏飘渺惑人的感觉迥异。他指尖隔空拂过符文，眉头微蹙：“不是一路。溪里那盏是‘引魂灯’，诱人心神，操控傀儡。这盏……”他顿了顿，“是‘饲魔灯’，以魂饲邪，养的是凶戾之物。”
“养魔？”悟空抓抓脸，“在这地界养魔？胆子够肥！”
“灯在人亡，说明饲魔未成，或者……被强行中断了。”唐僧站起身，目光再次投向东南方，那里是万寿山主峰，也是五庄观真正所在的方向。“画箭头的，要么是灭口，要么……就是另一种形式的‘接引’。”
他不再犹豫，沿着血迹箭头所指方向走去。步伐不快，但每一步都踩得极稳，锡杖点地，发出规律的轻响，在这寂静山林里传出老远，像是某种宣告。
林越走越深，树木愈发高大，枝叶遮天蔽月，光线暗得几乎看不清路。只有唐僧锡杖上偶尔荡开的微光，勉强照亮脚下。
忽然，前方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厚厚的落叶层上快速游走。
悟空火眼金睛亮起，低声道：“有东西靠近，速度很快，带着股腥气！”
话音未落，左侧黑暗中猛地窜出一道细长黑影，直射唐僧小腿！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！
那是一条约摸手臂粗细的毒蛇，通体漆黑，唯独头顶一点腥红，獠牙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幽蓝毒光。
唐僧看也不看，脚下步法未乱，持锡杖的右手手腕只是微微一抖，杖尾金环“叮”一声轻响，向后精准无比地一磕！
噗！
一声闷响。那蛇头直接被杖尾点中，瞬间爆成一团血雾，无头的蛇身兀自扭动了几下，瘫软在地。
“就这？”八戒刚抡起的禅杖又放下，“吓俺老猪一跳。”
可他话还没说完，四周的沙沙声陡然密集起来！黑暗中，无数点腥红亮起，成百上千条同样头顶腥红的黑蛇从四面八方游窜而出，如同潮水般涌来！
“娘的！捅了蛇窝了！”悟空骂了一句，金箍棒舞得风雨不透，棒风扫过，碎蛇乱飞。八戒也嗷嗷叫着，禅杖胡乱挥舞，砸得地面砰砰响。
这些黑蛇异常凶悍，根本不怕死，前仆后继。更麻烦的是，它们尸体流出的血落在地上，竟发出滋滋声响，冒出淡淡黑烟，快速腐蚀着草木和地面！
“血里有毒！别沾上！”悟空提醒道，动作更加谨慎。
唐僧依旧稳步向前，步伐频率丝毫未变。他甚至没有挥舞锡杖，只是偶尔手腕轻转，杖头或杖尾精准点出，每一次都必然点爆一条毒蛇的七寸或头颅，效率高得吓人。毒血根本无法近他周身三尺。
他目光扫过这些疯狂进攻的毒蛇，忽然开口：“不是野蛇，是被人驱役的‘噬魂蛇’，以毒血布阵，蚀人神魂。”
果然，那些毒血腐蚀出的黑烟并不散去，反而缓缓升腾，交织缭绕，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、覆盖了方圆数十丈的诡异阵法轮廓。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下来，让人头脑发晕，心神不宁。
八戒动作明显慢了一拍，眼神有些恍惚：“师、师父，头好晕……”
悟空也觉得棍子沉了几分，不由焦躁起来：“歪门邪道！看俺老孙砸了这鬼阵！”说着就要腾空而起，去冲击那尚未完全成型的烟阵顶部。
“别动！”唐僧低喝，阻止了他。“阵眼不破，蛮力冲击只会引毒反噬。”他脚步不停，突然改走为跃，身形如电，竟主动冲向侧前方一株看似寻常的老槐树！
锡杖高举，杖身白光大放，对着那粗壮的树干狠狠劈下！
“藏头露尾，出来！”
咔嚓！
老槐树应声而裂！木屑纷飞中，一道黑影惊呼着从树身藏匿的凹洞中窜出，仓促间甩手打出三枚乌黑的针状法器，直取唐僧面门！
唐僧劈下的锡杖去势不停，只是手腕一翻，杖头金环旋转，叮叮当当将三枚毒针尽数磕飞。左手则快如闪电，一把抓向那黑影的面门！
那黑影显然没料到唐僧如此悍猛精准，吓得怪叫一声，身上腾起一团黑雾欲要遁走。
但唐僧的手指已然触碰到黑雾边缘，五指猛地一合！
“嘶啦！”
仿佛布帛撕裂声响起。黑雾被硬生生扯散大半，那黑影惨叫着现出身形，是一个干瘦矮小、穿着花花绿绿怪异服饰的老者，半边衣袖被唐僧扯掉，露出枯瘦胳膊上纹着的密密麻麻的毒蛇图案。
他惊骇欲绝，转身就想逃。
唐僧却不再追击，只是冷冷看着他逃窜的方向，口中吐出两个字：“阵破。”
随着他话音，那尚未完全成型的毒烟阵法剧烈波动一下，轰然消散。周围疯狂进攻的噬魂蛇如同被抽走了主心骨，瞬间瘫软在地，不再动弹。
老者身影眼看就要没入黑暗。
噗嗤！
一声轻响。一根不知从何处射来的、更细更短的黑色小箭，精准地没入老者后心。
老者身影一僵，扑倒在地，抽搐两下便不动了，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错愕。
又一个灭口的。
唐僧走到老者尸体旁，低头看了看那根致命的小箭，箭尾刻着一个微小的、不易察觉的莲花标记，与那水灯同源，却更隐晦。
他弯腰，从老者被扯掉的破烂衣袖里，摸出一块焦黑的木牌，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扭曲的蛇形图腾，图腾下方，也刻着一个相同的莲花标记。
“驱蛇人，饲魔者，还有那魂灯……”唐僧捏着木牌，眼神幽深，“看似不同路数，标记却同出一源。好一个连环套。”
他站起身，望向东南方主峰。那里，一片厚重的乌云正缓缓压下，云层中隐隐有雷光翻滚，却无声无息。
“前面的‘礼’，是饵。后面的‘接引’，是刀。”唐僧将木牌收起，“现在，该去看看那位收了礼，却迟迟不肯露面的主人家了。”
他迈步继续向前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传入林中：“告诉你们主子，金蝉子来了。他的戏，最好够看。”
林风呼啸，吹散血腥，却吹不散那愈积愈厚的山雨欲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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