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戒那张大脸白了又红,舌头打结:“等、等着咱看见?谁?为啥?”
唐僧没答,反手把令牌抛还给他。“收好。你的因果,自己担。”
八戒手忙脚乱接住,像捧了个烫山芋,揣怀里不是,丢了更不是。
悟空蹲那儿扒拉镇元子眼皮,抬头嚷:“师父!这老道神魂伤得重,三魂七魄都快晃散了!咋整?”
唐僧走到铜钟边,手掌贴上冰冷钟壁。那底下符文又微微亮起,抗拒着他的触碰。“根源在这口钟。不解决,救醒他也得再躺下。”
“那咱就掀了这破钟!”悟空抡起金箍棒。
“不急。”唐僧按住他胳膊,目光扫过钟身那些隐藏的符文,“硬来,里头东西怕是会狗急跳墙,先把镇元子最后这点魂魄啃干净。”
他指尖顺着一道符文沟壑慢慢划动,那符文像是活物般微微扭动避让。“得找个巧劲。悟空,你耳朵灵,贴钟上听听里头动静。”
悟空狐疑地凑过去,毛耳朵贴在冰凉铜面上。起初只有一片死寂,他屏息凝神,听了半晌,脸色渐渐变了。
“师父……”他喉头滚动一下,“里头……里头有心跳!咚……咚……慢得很,还跟打嗝似的,一会儿停一会儿抽抽!”
“还有呢?”
“还有……还有磨牙声!嘶啦嘶啦的,听得俺老孙头皮发麻!”
唐僧点头,似乎早有预料。他绕到钟的另一侧,那里有一片符文格外密集复杂,中心是个模糊的凹陷。“果然嵌了锁魂钉。镇元子倒是舍得下本钱,把自己半条命也钉进去当锁了。”
他并指如刀,指尖凝起一点微不可察的金芒,对准那凹陷猛地一刺!
嗤!
一声轻响,像是扎破了什么。整个铜钟剧烈一震,表面所有符文疯狂闪烁明灭,发出嗡嗡哀鸣。那倒扣的钟口边缘,猛地渗出一股粘稠的黑血,滴滴答答落在地上,腐蚀得泥土滋滋冒烟。
“退后!”唐僧低喝。
悟空八戒连忙拖着镇元子后撤几步。
黑血越流越多,渐渐在钟底积成一滩。那心跳声和磨牙声骤然停止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极其细微的、像是无数指甲在刮挠内壁的声音,听得人牙酸。
咔嚓。
一声清晰的碎裂声从钟内部传来。
紧接着,那沉重的铜钟竟自己向上微微掀开一道缝隙!比之前更浓烈的怨气黑雾般涌出,却不再扩散,反而凝聚在缝隙周围,形成一只模糊的、不断扭曲的黑色鬼爪,向着外界疯狂抓挠!
鬼爪每一次挥动,都带起刺耳的尖啸。
悟空握紧金箍棒,八戒也举起了钉耙,如临大敌。
唐僧却站在原地没动。他看着那鬼爪,忽然开口,声音不大,却奇异地压过了尖啸:“还在恨?”
鬼爪猛地一滞,悬在半空。
黑雾翻涌,隐约凝成一张破碎不堪、痛苦扭曲的人脸轮廓,没有眼睛,只有两个空洞盯着唐僧。
一个沙哑破碎、夹杂着无尽怨毒和一丝茫然的声音,断断续续地从缝隙里飘出来:“恨……恨谁……”
“恨把你钉在这的人,”唐僧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,“恨外面这逍遥自在的天地,还是恨你自己……当初为何要动那不该动的念头,惹这身骚?”
那鬼脸轮廓剧烈扭曲,发出嗬嗬怪响,像是被戳到痛处:“你……你知道什么?!”
“我知道你生前是个巡河小吏,”唐僧看着他,“也知道你偷了不该偷的东西,看了不该看的信。”
鬼脸猛地僵住。
唐僧继续道:“那信使腰间令牌,是不是也刻着‘广寒’二字?”
缝隙里的存在像是被雷霆击中,整个黑雾凝成的躯体都开始不稳定地波动,发出混乱的嘶鸣:“你……你怎么……不!不是!那是……那是……”
它语无伦次,怨毒中透出极大的恐惧。
唐僧步步紧逼:“那是什么?是让你落到这般田地的东西?还是你到死都想着要护着的……”
话未说完,那鬼脸突然发出一声极端凄厉的尖叫,所有黑雾猛地回缩进钟底缝隙!连同那只鬼爪也瞬间消散。
铜钟轰一声落回原地,严丝合缝。
只留下缝隙边缘残留的几丝黑气,以及地上那滩滋滋作响的黑血。
一切又恢复死寂,仿佛刚才只是幻觉。
悟空愣愣道:“师父,它……它咋跑了?”
八戒却一屁股坐在地上,满头大汗,喃喃道:“巡河小吏……偷信……广寒……难道……难道是当年那个……”
唐僧弯腰,从地上那滩黑血里,拈起一样东西。
那是一小片已经发黑腐朽的布条,边缘却还能看出原本精致的银丝云纹。布条上,沾着一点细微的、晶莹的粉末,在稀薄的天光下反射出清冷微光。
他捻了捻那粉末,放到鼻尖轻嗅。
一股极淡的、冰冷的桂花香气。
他抬头,看向西方天际,目光仿佛穿透重重迷雾。
“悟空,收拾一下。八戒,背好镇元子。”
“我们该去会一会,那位‘管洒扫采买’的玉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