赶了一夜路，天蒙蒙亮时到了流沙河边。
这河面宽得望不到对岸，浑黄的河水打着旋儿往下流。风里带着腥味，岸边一棵草都没有。
八戒把唐僧轻轻放在地上，自己一屁股坐下：“可累死老猪了。”
沙僧蹲下试了试河水，手指刚沾水就缩了回来：“水里有东西。”
悟空走到河边，火眼金睛往河里看。河底沉着无数白骨，有些骨架大得不像人。水深处有团黑影在蠕动。
“师父说的第一片壳，就在这下面？”八戒喘着气问。
悟空掏出那面问心镜，对着河面一照。镜子里，整条河变成墨黑色，河底有处地方闪着微光。
“在那边。”悟空指着下游一处河湾。
正要过去，河里突然冒出几个水泡。三个浑身湿透的人影浮了上来。他们穿着破烂官服，脸泡得发白，眼睛是两个黑窟窿。
“此路是我开……”中间那个开口，声音像破风箱。
八戒乐了：“水鬼也学人打劫？”
三个水鬼同时伸手，河面升起一道水墙。水墙里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，朝岸上抓来。
悟空一棒子扫过去，打散几只鬼手。可更多的手从河里冒出来。
沙僧抡起宝杖护住唐僧：“大师兄，不能缠斗！”
悟空想起无脸人给的镜子。他掏出镜子对准水鬼一照。镜子里，三个水鬼变成三团黑气，每团黑气中心都有个金箍在收缩。
“你们是当年取经人的护法？”悟空突然问。
三个水鬼同时僵住。中间那个喃喃道：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“这金箍我认得。”悟空盯着镜子，“谁给你们戴上的？”
水鬼们互相看看，突然一起沉入水中。水墙哗啦落下。
八戒目瞪口呆：“这就跑了？”
悟空却皱起眉头。他认得那金箍，和唐僧念的紧箍咒一模一样。
四人来到下游河湾。这里水流更急，河底那点微光时隐时现。
“我下去。”悟空刚要下水，唐僧忽然醒了。
“等等……”唐僧声音虚弱，“那壳上……有我的记忆。”
八戒忙问：“什么记忆？”
唐僧盯着河面，眼神恍惚：“我被贬下凡前……在灵山藏经阁留下的。”
悟空和沙僧对视一眼。沙僧轻声道：“师父，您想起来什么了？”
唐僧摇头，额上冒出冷汗：“只记得……我在抄经。抄的不是佛经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他猛地捂住心口。那片金蝉壳下，煞气又开始蠕动。
悟空不再犹豫，一个猛子扎进河里。
水下昏暗，悟空睁开火眼金睛。循着微光游去，看见河底有具巨大的骷髅骨架。骨架掌心，托着片巴掌大的金色蝉壳。
这蝉壳比之前见的都小，但光泽更亮。上面似乎刻着细密花纹。
悟空伸手去拿。指尖刚碰到蝉壳，整具骨架突然活动起来。巨大的骨手合拢，要把他握在掌心。
悟空一棒子打碎几根肋骨，可骨架还在动。更多白骨从河底升起，朝他围过来。
岸上，八戒突然大叫：“师父你看！”
唐僧勉强抬头，看见河面上浮现出无数金色经文。这些经文组成了一个笼子的形状，把整段河湾罩在里面。
“这是……金刚伏魔阵？”沙僧变色，“谁布下的？”
经文开始旋转，越缩越小。河面开始沸腾，像是要把河底的一切都炼化。
水下，悟空也感觉到了压力。河水变得粘稠，行动越来越困难。那些白骨在经文照耀下，反而更凶猛地扑上来。
他一把抓起蝉壳，转身往上游。可水面被经文封住，撞上去像撞在铜墙上。
岸上，唐僧突然站起身。他脚步踉跄，却坚定地走向河边。
“师父，您别动！”八戒急忙去扶。
唐僧推开他，双手合十。他胸口那团煞气突然暴涨，黑红光芒透体而出。
“悟空，接住！”
唐僧一掌拍向自己心口。那片最新得到的蝉壳飞射而出，打入河中。
蝉壳穿过经文屏障，落到悟空手里。悟空福至心灵，将两片蝉壳合在一起。
大小蝉壳严丝合缝，变成完整的一片。上面刻的花纹连成了整幅图案——那是一个僧人在灯下抄经的背影。
蝉壳爆发出耀眼光芒。水中白骨在这光芒中化为粉末。经文屏障剧烈震动，出现道道裂纹。
悟空趁机冲出水面，落回岸上。
他手里的完整蝉壳发出嗡嗡轻响。唐僧看着蝉壳上的图案，眼神复杂。
“我想起来了……”他轻声道，“那晚在藏经阁，我抄的不是佛经，是一份名单。”
“什么名单？”沙僧问。
唐僧还没回答，整片河滩突然震动起来。对岸升起一团祥云，云上站着太白金星。他身边还跟着黑熊精，只是黑熊精现在穿上了天将的铠甲。
“金蝉子，你果然来找第一片壳了。”太白金星微笑，“可惜啊，这本来就是计划的一部分。”
八戒举起钉耙：“老官儿，你什么意思？”
黑熊精开口了，声音冰冷：“无字秘籍需要所有蝉壳合一才能取出。你们帮忙找到了最后一片，省了我们不少事。”
悟空护在唐僧身前，金箍棒直指对岸：“所以所谓的煞种，也是假的？”
“那倒不是。”太白金星摇头，“煞种是真的，不过它不是要杀金蝉子，而是逼他不得不收集所有蝉壳。你看，现在不是很顺利吗？”
唐僧突然笑了。他站直身子，虽然脸色还苍白，眼神却清亮起来。
“太白，你忘了件事。”唐僧轻轻按住胸口，“蝉壳既然齐了，这煞种……我也就不需要了。”
他猛地一抓，竟将那片金蝉壳连同下面的煞气一起扯出胸膛。黑红气团在掌心翻滚，却被蝉壳金光牢牢锁住。
对岸两人脸色微变。
唐僧看向悟空：“悟空，还记得为师教你的第一课吗？”
悟空咧嘴一笑：“以武护善，以禅渡心。”
“今天教第二课。”唐僧手握蝉壳，金光越来越盛，“有时候，饵吃下去了，钩子……得吐回去。”
他将蝉壳往空中一抛。金光炸开，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等光芒稍暗，对岸的太白金星和黑熊精都不见了。河滩上多了个深坑，坑底躺着面破碎的镜子。
悟空走过去捡起镜子碎片。镜片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，而是灵山藏经阁的内部。阁楼深处，有双眼睛正透过镜子看过来。
那双眼睛……是如来佛祖的。
唐僧走到坑边，低头看着镜片：“现在明白了吗？我们要面对的，不只是天庭。”
远处传来闷雷声。天空开始下雨，雨点打在水面上，激起无数涟漪。每个涟漪里，都映出一只微微睁开的眼睛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