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越下越大,河滩变成泥潭。那些涟漪里的眼睛一眨一眨,盯着师徒四人。
八戒抡起钉耙砸向水面:“看什么看!”
水花四溅,眼睛消失又浮现。沙僧拉住他:“二师兄,没用。”
唐僧把两片合一的蝉壳揣进怀里。金光透过布料,在他胸前映出淡淡光晕。
“先离开这里。”唐僧说。他脚步比之前稳了些,但脸色依旧发白。
悟空带头往西走。雨幕中,远处有座黑黝黝的山影。
“去黑风山。”唐僧突然说,“我记得那里有个石洞。”
八戒嘟囔:“师父您怎么连这都记得?”
唐僧没回答。他手指无意识摸着胸口蝉壳,眼神飘忽。
四人冒雨赶路。泥浆没过脚踝,每步都费劲。悟空不时回头,总觉得那些眼睛还在后面盯着。
快到山脚时,雨里传来铃铛声。叮叮当当,由远及近。
雾里走出个打伞的老太太。她挎着篮子,篮里堆满鲜桃。
“几位师父,买桃吗?”老太太笑出一脸褶子。
八戒咽口水:“这荒山野岭的,哪来的桃子?”
老太太掀开篮布。桃子个个饱满,带着水珠。
悟空火眼金睛一扫。篮子里哪是桃子,分明是一颗颗缩小的骷髅头。
他刚要动手,唐僧按住他肩膀。
“老人家,”唐僧温声问,“这桃怎么卖?”
老太太咧嘴:“不要钱。只要长老答应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把你怀里那亮晶晶的东西给我。”老太太盯着唐僧胸口,“就那金壳子。”
唐僧笑了。他伸手入怀,掏出个东西。却不是蝉壳,而是那段从河底带回的骨头。
骨头突然发出刺眼白光。老太太尖叫一声,伞掉在地上。她的皮肤开始融化,露出底下青黑色的鳞片。
“观音院的黑熊精派你来的?”唐僧问。
怪物扭动身体,发出嘶嘶声:“菩萨……菩萨要你的壳……”
话没说完,它化作一滩黑水渗进地里。只留下那把油纸伞,在雨中慢慢转动。
八戒踩了踩那滩水:“又是幻象?”
唐僧收起骨头:“半真半假。本体确实在黑风山。”
四人继续上山。越往上走,雾气越浓。路边开始出现石雕,都是些闭目打坐的僧人模样。可仔细看,这些石僧的指尖都在滴血。
悟空用金箍棒敲碎一个石像。碎石里滚出颗干瘪的眼球。
“这地方邪门。”沙僧握紧宝杖。
半山腰果然有个石洞。洞口被藤蔓遮住,隐约可见“黑风洞”三字。
拨开藤蔓进去,洞里很干燥。正中石桌上摆着盏油灯,灯油将尽。
唐僧走到桌边,手指抹过桌面。灰尘下露出刻痕,是幅未完成的星图。
“我想起来了。”他轻声道,“那晚在藏经阁,我抄的是叛徒名单。”
三个徒弟围过来。八戒问:“什么叛徒?”
“灵山有人私通天庭,想打开幽冥通道。”唐僧盯着星图,“名单上第一个名字,是金顶大仙。”
洞里静了片刻。油灯噼啪响着。
沙僧皱眉:“金顶大仙不是早就圆寂了?”
“所以名单被压下了。”唐僧抬头,“我当时抄录副本,被人发现。这才被贬下凡。”
突然,洞里响起第三个人的笑声。
油灯旁渐渐浮现一个人影。先是道影子,然后凝成实体。正是黑熊精,但此刻他穿着袈裟,手里捻着佛珠。
“金蝉子,你只想起一半。”黑熊精微笑,“名单第二个名字,是你自己。”
悟空一棒扫去。黑熊精不躲不闪,金箍棒穿过他身体,像打在空气上。
“这是分身。”唐僧平静地说。
黑熊精点头:“真身还在灵山。我来传句话:佛祖请你回去。”
“回去做什么?”
“交出无字秘籍,免你欺师之罪。”
唐僧笑了。他从怀里掏出完整蝉壳,放在石桌上。蝉壳发出嗡鸣,与洞壁产生共鸣。
整座山开始震动。石屑从顶棚落下,露出壁画的真容——那上面画着灵山诸佛,可每个佛脸上都戴着镣铐。
“你看,”唐僧对黑熊精说,“连你都成了戴枷的守山犬。”
黑熊精表情僵硬。他身影开始闪烁,像要消失。
“且慢。”唐僧突然伸手,虚按在空中。黑熊精的分身竟被定住。
“回去告诉你主子:名单我还记得。若再相逼,我不介意让三界都看看,灵山脚下埋着什么。”
唐僧五指收拢。黑熊精的分身惨叫一声,炸成漫天光点。
光点中有张纸片飘落。悟空接住一看,是半页残经。背面写着个小字:“塔”。
震动更厉害了。洞顶裂开缝隙,露出外面天空——那上面没有星星,只有一只巨大的、血红色的眼睛。
八戒指着天空:“那是什么玩意!”
沙僧扶住石桌:“师父,这山要塌了。”
唐僧收起蝉壳,朝洞深处走去:“跟我来。这里有条路,直通灵山脚下。”
悟空最后看了眼天空。那只眼睛眨了眨,瞳孔里映出唐僧的背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