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里那声笑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悟空一把将唐僧拉到身后，金箍棒往前一递：“装神弄鬼！”
棒子突然被什么抓住了。不是抓住，是粘住。黑暗中伸出无数细小的手，密密麻麻爬满金箍棒，顺着棒子往悟空手上爬。
八戒吓得直往后缩。沙僧抡起宝杖要砸，被唐僧按住。
“都别动。”唐僧声音很稳。他从袖子里摸出个东西，轻轻一搓。
噗的一声，亮起一小团火。不是普通的火，是绿色的磷火，照得每个人脸发青。
火光一亮，那些小手尖叫着缩回黑暗里。金箍棒上留下层粘糊糊的黑油。
前面站了个小沙弥。真是慧明的模样，但脖子拧着，眼睛全黑。
“师兄，”小沙弥歪着头，“你烧我经书那会儿，可没这么客气。”
唐僧手里的磷火跳了跳：“慧明最怕火。你装他也不装像点。”
那小沙弥愣了下，整个脸突然裂开。皮肤像纸一样剥落，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复眼。
“金蝉子，”怪物声音变成嗡嗡响，“把蝉壳交出来。灵山脚下不是你撒野的地方。”
唐僧吹熄磷火。黑暗重新压下来。
“悟空，”唐僧低声说，“左边第三块砖。”
悟空二话不说，一棒砸碎左边墙壁第三块砖。砖碎的同时，怪物发出一声尖嚎。
墙壁里嵌着个铜铃，正在疯狂震动。每震一下，怪物身上就掉下一块皮。
“镇魂铃！”怪物惨叫，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唐僧一步上前。黑暗中准确掐住怪物脖子：“三年前我亲手埋的。就防着你们这些借尸还魂的玩意。”
怪物拼命挣扎，复眼一个个爆开，流出黑水。
八戒点起火把。看见这场面，差点吐出来。
唐僧手上用力：“谁派你来的？”
怪物咯咯笑，嘴越裂越大：“你的好师父……金顶大人……在塔里等你……”
说完这句，怪物突然瘪下去。最后变成张人皮，软软摊在地上。
人皮额头的位置，有个淡淡的“塔”字印记。
沙僧用宝杖挑开人皮：“又是塔！”
唐僧弯腰从人皮下捡起个东西。是半块木雕，雕着座歪歪扭扭的塔。
“灵山脚下有个小镇，”唐僧收起木雕，“去那里。”
暗道终于走到头。出口被藤蔓遮着，拨开藤蔓，外面是天蒙蒙亮的时辰。
眼前真是个小镇。但静得出奇，连鸡叫都没有。
街道上空荡荡的，店铺门开着，货摊上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，就是没人。
悟空抽抽鼻子：“好浓的香火味。”
不是一家一户的香火味，是像整个镇子都在烧香。
他们沿着街道往前走。八戒突然指着前面：“有人！”
是个老太太，坐在门槛上捻佛珠。嘴里念念有词，眼皮耷拉着。
唐僧走过去：“老人家，镇上人呢？”
老太太慢慢抬头。眼睛浑浊得像是蒙了层膜：“都在塔那边哩。今日是祭塔的日子。”
“什么塔？”
老太太突然咧嘴笑，露出光秃秃的牙床：“就是塔呀。去了就知道了。”
她说完就低下头，继续捻佛珠，再也不理人。
越往镇中心走，香火味越浓。开始听到嗡嗡的念经声，好多人的声音叠在一起。
拐过最后一个弯，四人同时停下。
镇中心广场上黑压压跪满了人。男女老少都有，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磕头。
他们拜的不是佛像，是座石头塔。塔不高，但通体漆黑，看着就压人。
塔尖上坐着个人。穿着宽大的黑袍子，脸上戴个木头面具，面具上画着个咧到耳根的笑脸。
黑衣人手里拿着个铃铛，轻轻一摇。
底下跪着的人就同时磕头，齐刷刷的，脑门砸在地上砰砰响。
悟空握紧金箍棒：“装神弄鬼！”
唐僧却看着塔身。黑塔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，全是名字。
他在里面看到好几个熟悉的名字。都是三年前死在灵山上的同门。
黑衣人又摇铃。这次人们开始用刀划手心，把血滴进塔底的凹槽里。
血顺着凹槽流进塔身，那些名字一个个亮起来。
八戒看得头皮发麻：“师父，这邪性！”
唐僧突然走出去，直接走到广场中央。
黑衣人摇铃的手停了。面具下的眼睛盯着唐僧。
跪着的人们也不磕头了，全都直勾勾盯着唐僧。
“金顶在哪？”唐僧问。
黑衣人咯咯笑，声音像是指甲刮黑板：“不就是你吗？金顶大人。”
悟空骂了一句，抡棒就要冲上去。
唐僧抬手拦住他。他走到塔前，伸手摸塔身。
血槽里的血突然沸腾起来，咕嘟咕嘟冒泡。
塔身那些名字一个个爆开，飞出无数黑影，在空中聚成个人形。
黑影慢慢凝实，变成个白须老僧的样子。
底下跪着的人全都疯了一样磕头：“金顶大仙！金顶大仙！”
老僧的虚影微笑着看向唐僧：“金蝉子，你终于来了。”
唐僧看着那虚影，突然笑了：“装得挺像。可惜金顶从不会笑。”
他猛地一拳砸在塔身上。
黑塔剧烈摇晃。老僧的虚影扭曲起来，发出刺耳的尖叫。
黑衣人也慌了，拼命摇铃。跪着的人们突然站起来，眼睛发红，朝着唐僧扑过来。
悟空三人立刻护住唐僧四周。
唐僧又是一拳。塔身裂开条缝，里面露出森森白骨。
这塔竟然是用人骨砌成的！
黑衣人扯下面具，露出张惨白的脸：“金蝉子！你不想救这些人吗？”
他指指那些扑过来的镇民。他们眼睛全是白的，嘴里流着口水，像野兽一样爬过来。
唐僧收回手，从怀里掏出那对金蝉壳。
蝉壳发出温和的金光，照在最近的一个镇民脸上。
那镇民突然停下，眼睛里黑色慢慢回来。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：“我干了什么……”
金光所到之处，镇民一个个清醒过来。
塔上的黑衣人脸色大变，想要跳塔逃跑。
悟空早候着了，一棒子把他扫下来。黑衣人摔在地上，变成个纸人，嗤嗤烧起来。
纸灰里留下个令牌，上面写着：“灵山接引使”。
那座黑塔还在晃。塔缝里伸出无数骨手，朝着他们抓来。
唐僧把蝉壳合在一起。金光大涨，照得整个广场亮如白昼。
骨手碰到金光，立刻化成灰。
塔身一块石头掉下来，砸碎在地上。里面滚出个东西。
是半本焦黑的经书。封面上隐约能看出“无字”二字。
唐僧捡起经书。经书突然自燃，烧成个火球。
火球中浮现出个小沙弥的虚影，对着唐僧行个礼。
“师兄，”虚影说，“塔是通道。他们在用生魂铺路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虚影就散了。
黑塔轰然倒塌，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洞。
洞里吹出阴风，带着硫磺味。
悟空探头看了一眼：“师父，这洞直通地下啊。”
唐僧把蝉壳分开，金光渐渐熄灭。
天已经大亮了。镇民们瘫坐在地上，一个个满脸茫然。
远处传来钟声。是灵山的方向。
唐僧收起半本焦黑的经书，看向灵山。
“走，”他说，“上山。该找佛祖讨个说法了。”
八戒腿打颤：“师父，就咱们四个？”
唐僧已经往前走了：“不够吗？”
他踩过那座塔的废墟，脚步稳得很。
悟空突然发现，师父的侧脸有点不一样了。像是睡醒的狮子，睁开了眼。
沙僧默默捡起那块接引令，揣进怀里。
四人走出小镇时，没人注意到的角落，有个小沙弥缩在墙根。
和暗洞里那个慧明长得一模一样。
小沙弥对着唐僧的背影，悄悄比划了个手势。
那手势是灵山暗部专用的：“危险，速离”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