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牛哞悠长沉重，隔着老远还震得人心里发慌。八戒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：“这动静……对面那牛个头肯定小不了！”
唐僧没说话，只是看着对岸层叠的山影，目光沉静。袖子里那块令牌还在微微发烫，固执地指向西方。
“管它牛大牛小，”悟空扛着棒子，咧咧嘴，“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！师父，俺老孙先去探探路？”
“不必。”唐僧收回目光，“一起过去。都留心些。”
黑水河浊浪翻涌，但对这几人来说不算什么。悟空吹口气辟开一条水路，师徒几个连带杨戬，很快踏上了对岸。
岸上荒凉得很，枯树歪斜，乱石成堆，风一吹带着股土腥味。走了约莫半个时辰，前方山坳里隐约露出几间破败的土坯房，像个荒废的小村子。
“嘿，有地方歇脚了！”八戒来了精神，拖着钉耙就要往前冲。
“慢着。”杨戬突然出声，额间神目银光微闪，“村里有血腥气，很淡，但没错。”
几人神色一凛，立刻收敛声息，小心靠近村子。
越近越觉得死寂。篱笆倒了，柴门半敞，院里水缸裂着缝，一口枯井黑黢黢的。别说人，连声虫鸣都没有。
悟空吸吸鼻子，压低声音：“不止血腥，还有股……说不出的臭味，有点熟悉。”
唐僧推开一扇歪斜的木门，屋里的景象让最后面的八戒差点叫出声。
桌椅翻倒，陶罐碎了一地。墙壁地上，溅满了已经发黑发褐的血点子。但这都不是最扎眼的。
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，在坑洼的土墙和朽烂的木梁上，深深烙印着一个个焦黑的痕迹——全都是那种低头冲撞姿态的青牛图案！和沙僧在河底找到的甲片图案一模一样！
这些烙印深入建材内部，边缘焦糊，像是被极高温的东西瞬间烫上去的。
“又是这瘟牛！”悟空呲牙，用金箍棒捅了捅墙上的烙印，簌簌落下不少焦灰。
沙僧检查着地面，沉声道：“师父，看这痕迹，不像打斗，像是……单方面的屠戮。”血迹喷溅的形状和范围，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抵抗迹象。
杨戬蹲下身，指尖拂过一道巨大的、撕裂地面的爪痕，眉头紧锁：“这爪痕……力道霸道，但气息却很古怪，凶戾中透着点死沉，不像活物。”
唐僧走到屋子最里面，墙角缩着一团东西。是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褂子，揉成一团，但能看出穿它的人很瘦小。褂子心口的位置，也有一个焦黑的青牛烙印，直接烧穿了布料。
他拿起褂子，手指拂过那烙印。除了焦糊味，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、与那河底阴影同源的冰冷檀香味，几乎被血腥和焦味掩盖。
“找找别的屋子。”唐僧放下褂子，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连续查看了几间破屋，情形大同小异。空无一人，只有血迹和那些无处不在的青牛烙印。整个村子死得透透的。
最后他们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，发现了一个用碎石勉强垒起的小小祭坛。坛上放着半个干瘪的窝头，一碗早已蒸发干涸的浑水。
悟空眼尖，看到祭坛底座下似乎压着点什么。他伸手抽出来，是半张粗糙的黄纸，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画着一幅画：
画的一边是几个小小的人影跪在地上，朝着另一边的一个巨大黑影磕头。那黑影轮廓模糊，但头顶分明画着两只弯曲的牛角。黑影前方，地上躺着几个小小的人形，身上都画着X。
画的最下方，还有几个炭写的字，笔画颤抖得厉害：“山神……怒……献……命……”
八戒凑过来一看，脸都白了：“山神？拿人命献祭的山神？”
沙僧脸色难看：“看来这村子遭灾前，试图用献祭平息所谓的‘山神之怒’。”
杨戬摇头：“绝非正神所为。正神享祭，受的是香火愿力。这等直接索要人命的，必是邪魔外道！”
“山神？”悟空冷笑，火眼金睛扫视周围荒山，“哪家山神这般不讲规矩，俺老孙倒要会会！”
一直沉默的唐僧，目光从那半张画上抬起，再次望向西方更深处的大山。那里的天空，似乎都比别处更阴沉一些。
他摊开手掌，那枚从河底找到的黑色甲片静静躺在掌心。甲片上的青牛图案，与墙上那些焦黑烙印、画上的牛角黑影，隐隐重合。
袖中的令牌又一次震动起来，这一次，烫得惊人。
“山神？”唐僧低声重复了一遍，手指合拢，握紧那枚甲片。
“走吧。”他转身，不再看那死寂的村落，“去见见这位要吃人命的‘山神’。”
他率先迈步，走向西方那片阴沉的山峦。背影在荒凉的风里显得格外挺拔，也格外冷硬。
悟空几人互相看了一眼，立刻跟上。
风吹过空无一人的村落，只在那些焦黑的青牛烙印间穿梭，发出呜呜的声响，像是亡魂的低泣。
更远处的深山里，又一声牛哞传来，这一次，似乎近了不少。那声音里，慵懒减少，多了几分躁动和不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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