窟窿后面是条向下的陡坡，黑黢黢的，阴风打着旋往里灌。
悟空打头，金箍棒杵地，一步一顿探路。棒子触地的声音在隧道里传得老远。八戒攥紧钉耙，缩着脖子跟在后面，嘴里嘟囔：“这鬼地方，比俺老猪的高老庄差远了。”
小白龙护着火娃走在中间。火娃手心里的火苗忽明忽暗，照得众人脸上光影晃动。
唐僧走在最后，脚步很稳。他怀里那块黑尊令不再发烫，反而透着一股温凉。越往里走，这股温凉感越明显，像在指引方向。
隧道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刻痕。起初乱七八糟，后来渐渐有了形状。刻的都是蛇，各种各样的蛇，盘绕的，昂首的，大多残缺不全。
“师父，你看这个。”悟空用棒子指着一处。
那片石壁上刻着一条大蛇，蛇头上顶着个模糊的冠冕似的玩意儿，周围刻了许多小点，像人在跪拜。刻痕很深，但边缘磨得光滑，年代很久了。
八戒凑过来瞅：“这长虫还挺威风，有人拜它？”
唐僧伸手摸了摸那冠冕刻痕，没说话。黑尊令那股温凉感似乎跳动了一下。
再往前走，隧道变得宽敞起来，像个巨大的山洞。地面散落着不少白色的东西，踩上去咔嚓轻响。
火娃把火苗凑近地面一照。
白骨。大大小小的骨头堆了一地，大多碎裂了。看那形状，有野兽的，也有些……说不清道不明的。
“俺的娘诶！”八戒一脚踢开个骷髅头，“这得吃了多少活物！”
悟空眼尖，用棒子拨开几根碎骨，底下露出一片相对完整的骨架。骨架很大，细长，肋骨断了七八根，头骨形状有几分像蛇，却又不太一样，吻部更短，头顶有两个明显的断裂凸起。
“这啥玩意儿？长得怪模怪样。”悟空用棒子敲了敲那头骨。
小白龙蹲下身仔细看了看，脸色微变：“这……这好像是蛟？看这头角根基，是被硬生生打断的。”
蛟？众人一愣。
唐僧也俯身查看。那断裂的头角处，痕迹粗糙，不像是自然脱落。他怀里的黑尊令再次传来微弱的波动，带着一种深沉的悲凉。
他抬起头，目光扫过这巨大的洞窟。四壁不再是粗糙岩石，而是某种暗沉如玉的材质，上面布满了更加密集、也更加精美的壁画。
第一幅，一条小蛇生于幽潭，懵懂游弋。
第二幅，小蛇吞吐月华，身形渐大，头顶鼓起小包。
第三幅，巨蛇盘踞深山大泽，受周遭生灵敬畏朝拜，头顶鼓包已如鹿角雏形，即将化蛟。
第四幅，风云突变，天降神将，雷火交加。巨蛇在雷火中挣扎，头顶蛟龙角被一道金光斩断！鲜血淋漓。
第五幅，巨蛇坠落，被无数粗大锁链缠绕，拖入黑暗地底。壁画到此，戛然而止。
壁画风格古朴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怨愤与不甘。
火娃看得小脸发白，往小白龙身边靠了靠。
八戒咂咂嘴：“搞了半天，那黑长虫还是个倒霉蛋？眼看要化成蛟龙了，让人把角给剁了？”
悟空挠挠手背：“谁干的？天庭那帮家伙？”
唐僧站在最后一幅壁画前，看着那被锁链拖拽的巨蛇。黑尊令传来的悲凉感越来越浓，几乎要浸透出来。他伸出手指，轻轻拂过壁画上断裂的蛟龙角。
指尖触碰到壁画的瞬间，异变陡生！
整个洞窟猛地一震！不是物理上的震动，而是某种……精神层面的冲击。
四周壁画上的蛇形刻痕仿佛活了过来，开始扭曲、游动！无数嘶鸣声直接在脑海里响起，尖锐刺耳。
地面那些白骨咔咔作响，竟然自动拼接，化作一具具摇摇晃晃的骨蛇，眼眶里跳动着幽绿鬼火，朝着众人围拢过来！
“就知道没好事！”悟空怪叫一声，金箍棒舞成一团金光，将扑来的几具骨蛇砸得粉碎。
八戒哇哇乱叫，钉耙乱挥，碎骨飞溅。
小白龙把火娃往身后一拉，张口喷出一道白色寒气，将前方一片骨蛇冻成冰坨。
骨蛇似乎无穷无尽，不断从白骨堆里爬起。
唐僧站在原地没动。他闭上眼，无视周围嘈杂，全部心神都沉入怀中黑尊令传递出的那股悲凉意念里。
他“看”到了更多的碎片——
不是玄蛇的记忆，是另一个视角……高高在上，冷漠俯视。一只覆盖着金甲的手，握着一柄金光四射的宝剑，挥剑斩落！角度，力量，还有那剑刃上熟悉的符文波动……
他猛地睁开眼，眸子里金光一闪而逝。
“够了。”
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，压过了所有嘶鸣和打斗声。
他抬起右脚，轻轻往地面一跺。
“嗡——”
一股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扩散开去。波纹过处，那些游动的壁画刻痕瞬间凝固，恢复死寂。摇晃的骨蛇如同被抽去所有力量，哗啦啦散落一地，眼眶里的鬼火噗噗熄灭。
洞窟瞬间恢复死寂。
悟空一棒子砸空，差点闪到腰，愕然回头。
八戒拄着钉耙直喘气：“师、师父，您早出手啊！”
唐僧没理会他们，目光依旧盯着那幅壁画。他抬起手，掌心对着壁画上那斩落蛟龙角的金甲神将虚影。
“斩断它角，囚禁它身的，是佛门护法金刚。”
他语气平淡，却让徒弟们都愣住了。
佛门？自己人？
悟空眨眨眼：“为啥？”
唐僧收回手，感受着黑尊令内那股仍未平息的冤屈与不甘。
“因为它身怀上古黑龙血脉，不为天庭所容，亦犯佛门忌讳。”他顿了顿，继续道，“那金刚出手，并非降妖，而是……灭迹。”
洞窟里一片寂静。只有火娃手里火苗燃烧的轻微噼啪声。
佛门护法金刚，斩妖不是为了除魔卫道，而是为了抹除某种不该存在的血脉？这比单纯的妖魔作乱，更让人心底发寒。
唐僧低头看了看怀中恢复平静的令牌。
这黑尊令，恐怕不仅仅是信物那么简单。它能共鸣玄蛇的冤屈，能记录下当年斩角灭迹的片段……
它到底是什么来头？
自己和这令牌，和那被囚禁屠杀的黑龙血脉，又有什么关联？
他抬起头，看向洞窟更深处。那里，似乎还有路。
“走吧。”
他声音依旧平静。
“前面，或许有更多‘灭’不了的痕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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