扁舟离岸，驶向浓雾深处。
红衣喇嘛在岸边顿足，转经筒射出的金光撞上雾墙，纷纷消散。河水猩红，水下隐约有黑影游弋。
无面梢公撑篙，竹篙点破水面，漾开圈圈涟漪。他忽然开口，声音像砂纸摩擦：“第十代，你身上的诅咒发作了。”
悟空盘坐船头，压制体内翻涌的黑气。额间金印黯淡，皮肤下的黑莲纹路正缓慢蔓延。
“你知道我是谁？”他盯着梢公空洞的面孔。
梢公竹篙不停：“我渡过的金蝉子，你不是第一个。”
八戒缩在船尾，扒开衣领看心口的黑莲印记：“这玩意儿会要命不？”
小白龙忽然低呼：“你们看河水！”
猩红河水逐渐透明，水下竟铺满经卷。有些经卷已腐烂，有些还残留金字。
“这是历代金蝉子被销毁的经文。”梢公竹篙挑起一卷，经文字迹未干，“包括你正在写的第十部。”
悟空瞳孔微缩。他写经时总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窥视，原来真不是错觉。
小岛渐近。枯树下的人影清晰起来，果然是个打坐的僧人。那人缓缓抬头，露出一张与悟空额间金印完全相同的面孔。
“第十代，你来得太迟了。”僧人起身，僧衣下摆沾着泥土。
悟空握紧金箍棒：“第几代？”
“第六代。”僧人目光扫过三人，“也是第一个发现‘无字秘籍’真相的金蝉子。”
他袖中飞出一本空白经书。经书悬空展开，浮现出流动的金字。
“所谓无字秘籍，根本不是修炼法门。”第六代指尖轻点，金字重组，“它是封印。”
经书上浮现三界图谱。灵山、天庭、地府之间缠绕着无数金线，中心点正是金蝉子。
“每隔五百年，需要一位金蝉子献祭全部修为，加固三界封印。”第六代语气平静，“否则天地崩毁，重归混沌。”
八戒倒吸凉气：“所以取经是假，送死是真？”
小白龙腕间黑印刺痛：“师父知道吗？”
“唐僧是例外。”第六代看向悟空，“他是第一个拒绝献祭的金蝉子转世。”
枯树突然剧烈摇晃，树叶哗哗作响。每片叶子都浮现青衣人的竖眼。
“第六代，你泄密了。”万千竖眼同时开口。
整座小岛开始崩塌。河水倒卷，天空裂开缝隙。
无面梢公竹篙横扫：“快上岛！”
三人跃上岸边。第六代金蝉子双掌合十，周身迸发金芒，与天空裂痕中的黑光对抗。
“记住！”他朝悟空喝道，“第十一变不在灵山，在......”
话未说完，一道黑光贯穿他胸口。第六代身形消散前，弹指将某物射向悟空。
悟空伸手接住，是半片菩提叶。叶脉中金光流动。
天空彻底撕裂，青衣人从裂缝中踏出。他手中托着新的黑塔，塔身缠绕血纹。
“无面人，你越界了。”青衣人竖眼转动。
梢公竹篙点地：“忘情川上，没有界限。”
竹篙突然裂开，从中抽出一柄锈剑。剑身刻满咒文。
青衣人轻笑：“用斩佛剑对付我？你忘了自己是谁？”
锈剑嗡鸣，剑尖指向梢公自己。
悟空额间突然剧痛。黑莲诅咒发作，视野瞬间模糊。朦胧中看见梢公的无面孔上浮现五官轮廓，那眉眼竟与第八代金蝉子遗言中的形象重叠。
“小心......第十一变......”梢公的声音断在喉咙里。
锈剑贯穿他胸口。没有血流出来，只有缕缕黑气逸散。
青衣人招手，黑塔压下：“游戏结束。”
悟空猛地捏碎菩提叶。叶中金光迸发，在空中凝成第六代最后的残影。
“他在灵山池底......”残影迅速消散，“第十一代金蝉子的尸身......”
黑塔已将触及头顶。
小白龙突然割破双手手腕，龙血洒在金箍棒上。被龙血浸染的棒身浮现出密麻经文。
八戒心口黑莲印记灼热，他嗷嗷叫着抡起钉耙，耙齿竟在黑塔底部划出裂痕。
悟空趁机一棒挥出。这一棒携着龙血经文与黑莲诅咒，生生击偏黑塔。
塔身倾斜，擦着小岛边缘落入河中。河水沸腾，无数经卷化作青烟。
青衣人竖眼眯起：“你们比预计的难缠。”
他袖中飞出一串佛珠。每颗珠子都刻着一位金蝉子的法号。
其中三颗珠子突然炸裂——对应着悟空、小白龙和八戒。
三人同时吐血倒地。身上诅咒疯狂蔓延，黑莲纹路爬满脖颈。
“以为诅咒只是标记？”青衣人拾起佛珠，“它还是遥控的枷锁。”
佛珠转动，悟空额间金印彻底变黑。他单膝跪地，金箍棒重逾万斤。
小白龙腕骨发出碎裂声。八戒满地打滚，心口黑莲像活物般搏动。
青衣人踱步到悟空面前：“交出无字秘籍，给你们痛快。”
悟空突然咧嘴一笑，露出沾血的牙齿：“你不敢杀我。”
佛珠停顿一瞬。
“杀了我，谁去献祭？”悟空眼中金芒忽明忽灭，“三界崩塌，你主子也活不成。”
青衣人俯身，竖眼几乎贴到悟空脸上：“谁说需要活祭品？”
他指尖凝出黑光，点向悟空眉心。
一支箭矢破空而来，射穿青衣人袖袍。
对岸出现密密麻麻的身影。天兵天将阵列在前，托塔天王手持宝塔，哪吒踩着风火轮。
“奉玉帝旨意，”李靖声如洪钟，“请金蝉子赴天庭一叙！”
青衣人竖眼收缩：“天庭要插手佛门事务？”
哪吒火尖枪直指：“你冒充佛祖侍者，真当没人知道？”
河面突然拱起，水浪分开处跃出北海龙王。他身后跟着西海龙族，个个兵甲鲜明。
“青衣客，”北海龙王怒目而视，“你盗取龙族至宝，该当何罪！”
四方合围，杀机毕现。
青衣人突然大笑。笑声中，他的皮囊寸寸裂开，露出内里——竟是尊木雕的傀儡，胸腔中空，只嵌着颗跳动的心脏。
心脏表面刻着菩提叶。
“原来如此......”悟空盯着那颗心，“你就是第十一代金蝉子。”
傀儡动作僵住。
“你没死，你把自己做成了傀儡。”悟空勉力站起，“所以需要新的金蝉子代替你献祭。”
傀儡心脏剧烈跳动，发出尖锐鸣响。
“聪明。”傀儡声音变调，“可惜太迟了。”
它胸腔突然打开，射出无数黑线。黑线缠住最近的天兵，天兵瞬间化作干尸。
李靖宝塔压下，哪吒火尖枪突刺。龙族喷出水柱。
混战中，傀儡抓住悟空咽喉：“既然不肯合作，那就......”
话未说完，它突然松手后退。
悟空低头看去。自己心口浮现出完整的黑莲，莲花中心却绽出一点金芒。
那金芒的气息，与唐僧禅杖上的佛光同源。
“他在附近。”傀儡环顾四周，“他醒了。”
浓雾再次笼罩河面。无面梢公的破船漂回岸边，船上空无一人。
傀儡深深看悟空一眼：“我们很快会再见。”
它炸成漫天木屑，那颗心脏遁入虚空。
天兵龙族围拢过来。李靖刚要开口，悟空突然晃了晃，一头栽进河里。
河水将他卷向深处。下沉时，他看见河底有双眼睛缓缓睁开。
那眼睛的瞳孔，是旋转的九层黑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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