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团金光相互呼应，嗡嗡作响，像两头较劲的活物。
唐僧心口烫得厉害，僧袍底下透出的光越来越亮，几乎要烧起来。对面石像眉心裂开的缝里，金光也在不断变强。
悟空握紧金箍棒，紧盯着石像，浑身肌肉绷着。八戒和小白龙一左一右护在唐僧侧翼，大气不敢出。
那石像低垂的眼睑，又抬起了一丝。石质的眼珠空洞，却死死“钉”在唐僧心口。
“回来。”
一个声音直接在师徒四人脑海里响起，分不清是男是女，带着石头般的冰冷和沉重。
不是从石像嘴里发出的，它根本没张嘴。这声音像是从脚下整座石坡，从四面八方每一块石头里同时渗出来的。
唐僧脸色白了一下，按着心口的手指关节绷得发白。他能感觉到，心口那团东西想要挣脱出去，投向石像。
“回……哪里去？”唐僧咬着牙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。他额角渗出冷汗，抵抗着那股强大的吸力。
“归位。”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脑海震荡，“汝身……乃容器。时机已至……物归原主。”
容器？物归原主？
悟空眼神一厉，火眼金睛死死盯住石像眉心那道裂缝。金光深处，他隐约看到了一点不同的东西——那里面似乎嵌着半片东西，形状……像半只金色的蝉翅膀，和他们之前捡到的那半片似乎能凑成一对！
“师父！它里面有东西！”悟空急喊。
唐僧自然也感觉到了。他心口那半片金蝉翅灼热得像是要融化，与石像里的那半片产生着强烈的共鸣和吸引。
“原主？”唐僧抬头，眼神锐利如刀，刺向石像，“你是第几代？”
石像沉默了片刻。坡上万千石头随之轻轻震动。
“皆是我。”那声音回答，“前尘皆我，我即前尘。”
这话让小白龙倒吸一口凉气。难道前面九代金蝉子，本质上都是同一个存在？或者说，他们的核心，最终都回归到了这尊石像里？
“那我是谁？”唐僧声音发沉，心口的拉扯感让他气息有些不稳。
“第十容器。”石像的声音毫无波澜，“承载旧念，归于本体。此乃汝之宿命。”
“放你娘的屁！”八戒忍不住破口大骂，“我师父活生生一个人，凭什么给你当容器！”
他抡起钉耙就朝石像底座砸去！
砰！
钉耙砸在石头上，火星四溅。石像纹丝不动，反倒是八戒被一股巨力震得连连后退，虎口发麻。
石像那空洞的眼珠，转向八戒。
“顽石……聒噪。”
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扼住八戒的喉咙，将他提离地面！八戒双腿乱蹬，脸憋得通红，发出嗬嗬的声音。
“八戒！”悟空大惊，金箍棒带着万钧之势横扫石像脖颈！
棒风凌厉，眼看就要击中。
石像合十的双手，其中一根石指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。
一道土黄色的光晕从它指尖荡开。
悟空的金箍棒砸在光晕上，如同陷入无边泥沼，所有力道被尽数吸纳化解。光晕顺着金箍棒蔓延而上，悟空只觉得手臂一沉，棒子险些脱手。
小白龙剑化寒光，直刺石像心口！
石像另一根石指微动。
又一道光晕荡出，小白龙的剑尖刺中光晕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，再难前进分毫。一股反震力道传来，小白龙闷哼一声，连人带剑被弹开数步。
毫无还手之力！
这石像的力量，远超之前所有敌人。
唐僧看着徒弟受挫，看着八戒在空中挣扎，他心口的灼热和拉扯感几乎要达到顶点。
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响起：“抗拒……无益。归来……方得解脱。”
唐僧闭了闭眼，再睁开时，里面翻涌的情绪沉淀下去，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。
“你说……归来？”
他不再抵抗心口那股吸力，反而主动放松了身体。
顿时，心口金光大盛，一道凝实的金色光柱猛地射出，连接到他与石像眉心之间！
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，从唐僧心口被强行抽出，沿着光柱涌向石像眉心！那是他之前吞噬的怨念，以及……他自身的一部分本源！
唐僧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摇晃了一下，脸色瞬间灰败。
“师父！”悟空和小白龙惊骇欲绝。
石像眉心处的金光则越来越盛，那半片蝉翼的轮廓越来越清晰，甚至开始微微震动，发出欢愉的嗡鸣。
“对……如此……便好……”冰冷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满意的波动。
就在大部分金光和黑气即将离体，唐僧身形摇摇欲坠之际，他猛地抬起了头！
他的眼神不再是平静，而是如同淬火的寒铁！
“你要……便都给你！”
他低吼一声，不是抗拒，而是……主动将体内所有被引动的力量，连同那深藏的前九世怨念，以及他自己第十世积攒的一切，如同决堤洪水，轰然推向那连接的光柱！
不是被吸走，是主动灌入！
光柱瞬间膨胀了数倍，变得狂暴而不稳定！涌入石像眉心的不再是温顺的能量流，而是充满了暴戾、不甘、反抗意志的洪流！
石像第一次出现了变化！
它那古拙平静的面容扭曲起来，眉心裂缝剧烈颤抖，发出的金光变得混乱闪烁。那冰冷的意识在唐僧脑海里发出惊怒的咆哮：“你……！”
它想切断连接，却发现做不到！唐僧那边传来的不再是吸引，而是疯狂的倒灌！
“容器？”唐僧嘴角溢出一丝血迹，眼神却亮得骇人，“看看你这‘本体’，装不装得下这十世的‘债’！”
石像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，并且迅速蔓延！它那合十的双手剧烈颤抖，似乎再也维持不住这慈悲的姿势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冰冷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。
轰！！！
石像眉心处的金光猛地炸开！
那半片原本即将完整的金蝉翅，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，发出一声哀鸣，骤然变得黯淡，从裂缝中脱落，掉在地上，光泽全失，如同凡铁。
连接的光柱瞬间崩断。
唐僧踉跄一步，勉强站住，大口喘息，僧袍被汗水浸透，脸色苍白如纸，但眼神依旧锐利。
而对面的石像，遍布裂纹，眉心处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窟窿。它那抬起的眼睑无力地垂落回去，恢复了最初的死寂。身上的灵光彻底消散，变成了一尊真正的、毫无生机的破石头。
坡顶上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有唐僧粗重的喘息声，以及八戒掉在地上后的剧烈咳嗽声。
悟空和小白龙赶紧上前扶住唐僧和八戒。
“师父，您没事吧？”小白龙声音带着后怕。
唐僧摇了摇头，目光落在地上那半片失去光泽的金蝉翅上。
他弯腰，想将它捡起。
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。
突然！
整个乱石坡，不，是视线所及的所有大地，猛地向下沉陷了尺余！
远处，灵山方向的天空中，那一直翻涌的乌云骤然破开一个大洞。
洞中显现出的，并非想象中的金光万道、祥云缭绕的灵山胜境。
而是一座庞大到无法形容的……黑色巨塔的塔尖！
塔身缠绕着无数锁链，锁链上悬挂着密密麻麻的、干瘪的躯体，有僧，有道，有妖，有怪……难以计数。
一股比石像冰冷千万倍的威压，如同实质，瞬间笼罩了整个天地。
唐僧的手指僵在半空，抬头望向那乌云破洞后的恐怖景象。
那才是……真正的灵山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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