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夏前的金明池浮着萍叶,沈令仪将青瓷冰盏搁在鎏金荷叶托上时,听得画舫间飘来教坊新谱的《夏云赋》。她今日应寿春郡夫人之邀游湖,特意换了件月白交领襦,十二幅间色裙的晴山蓝襕边用银线锁着流云纹——这是士大夫家女眷赴水宴的常服。
"姑娘且看这枚香囊。"阿纨捧着填漆戗金盒近前,"尚药局新配的端午避瘟散,说是掺了南海龙脑并安息香。"
令仪抚过香囊上的蹙金孔雀纹,忽觉丝线有异。寻常孔雀该用五色捻金,这羽翎却掺了银线。她执起竹剪修整:"怕是尚服局错拿了郡王妃的纹样。"
画舫驶过临水殿时,池面倒映着琉璃瓦的粼光。令仪瞥见楚国公府的朱漆舫船,舫头悬的鎏金灯笼竟换成青玉莲花盏——按《文昌杂录》载,立夏当用螭纹灯,这逾制的莲纹倒显出几分微妙。
寿春郡夫人迎出舱门时,翟衣的蹙金孔雀纹在暮色里流光。令仪屈膝行礼,十二幅裙摆绽作重瓣芍药,却瞥见夫人腰间玉带銙的数目——本该九枚的镶金玉饰,竟添作十二枚。
"好孩子,且帮我瞧瞧这灯笼。"郡夫人引她至舫窗边,"说是章献皇后旧制的样式,可我总觉着这缠枝纹别扭。"
令仪执灯细观,青铜灯柱上錾刻的牡丹纹确为天圣年间样式,可花蕊处却多出道螭纹。她指尖抚过灯座:"夫人明鉴,这该是明道元年尚方监改制后的纹样。"
舱外忽起琵琶声。赵允怀倚着舫栏抛来颗冰镇荔枝膏,月白斓衫被晚风鼓起:"好姐姐可知,这画舫的柏木龙骨还是至道年间所造?"他腰间蹀躞带悬着的错金香囊,正与令仪那枚孔雀纹香囊成对。
戌时三刻,郡夫人更衣时忽召令仪入内舱。翟衣层层褪下,露出内衬的泥金绢帛。令仪执起竹尺丈量,忽觉夹层有异——剪开缀珠的蹙金线,竟掉出半幅泛黄血书,落款是元丰八年的某个"允"字。
"姑娘!"阿纨慌着去拾,却被赵允怀的鹤氅扫落窗边。他俯身拾起血书,松墨香混着龙涎:"好巧的手艺,这蹙金线倒比枢密院的军报难拆。"
归舫靠岸时,池畔榆钱纷扬如雪。令仪踩着湿漉漉的青砖阶,见楚国公府的侍从正搬运鎏金箱笼。箱角露出的半幅泥金帖,竟是明道年间章献太后寿辰的贺表。
"姑娘且看这个。"赵允怀忽然递来盏走马灯,灯面绘着金明池旧景,"这柏木轮轴还是至和年间的老物件。"令仪转灯细看,忽见某处墨迹洇出"濮安懿王"字样,笔锋竟与血书暗合。
更鼓声自樊楼荡来时,令仪在轩窗下检视血书。阿纨捧着鎏金烛台惊呼:"这墨色怎地泛青?"令仪蘸水轻拭,见字迹竟显朱砂底纹——原是枢密院特用的密写技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