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铃响到第三声时，苏暖正试图用去渍笔掩盖西装袖口的口水印。
泡泡在她脚边转圈，尾巴扫翻了玄关的伞架。金属骨架砸在地板上的脆响里，她透过猫眼对上一双深海般的眼睛——陆沉的睫毛在廊灯下投出细密的阴影，左眼尾端有一颗几不可见的泪痣，像是上帝造物时不小心滴落的墨点。
"汪！"
泡泡突然人立而起，前爪拍在门板上。苏暖踉跄后退时，手里的去渍笔在西装前襟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蓝线。
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。
"这是意大利初剪羊毛混真丝面料。"陆沉用两根手指拎起惨不忍睹的西装，袖扣链穗上还挂着亮晶晶的狗涎，"干洗费折合人民币八千六百元。"
苏暖的耳垂瞬间变得比草莓耳坠还红。她下意识摸向锁骨间的吊坠——那里封存着工作室最后一点流动资金。
"或者，"他突然向前半步，古龙水混杂着苦橙叶的气息将她笼罩，"用其他方式抵债。"
泡泡猛地挤进两人之间，湿漉漉的鼻头贴上陆沉的手腕。预想中的过敏反应没有出现，男人苍白的指节甚至无意识地挠了挠金毛犬的下巴。
"您知道我是无意的..."苏暖后退时撞上香草标本架，玻璃罐相互碰撞发出风铃般的脆响，"泡泡平时不咬贵重物品，它可能把纽扣当成了..."
"钙奶饼干？"陆沉从西装内袋摸出半块磨牙棒，包装袋上印着「宠物店周年庆赠品」。
落地窗外突然电闪雷鸣，暴雨砸在玻璃上的声响盖住了她的辩解。陆沉解开腕表搁在茶几上，表盘心跳监测图显示他的脉搏正稳定在68次/分——对于常年被过敏折磨的他而言，这简直是医学奇迹。
"从昨天下午三点二十分开始。"他突然开口，"我的过敏性鼻炎症状减轻了37%。"
苏暖看着他在平板电脑上调出的园区监控画面：金色旋风般的泡泡叼着西装狂奔，而画面角落的自己正举着雪松精油追出来
当时您身上携带的雪松精油，"陆沉点开成分表，指尖在「β-蒎烯」上画圈，"与我体内IgE抗体产生奇妙中和反应。"
雨声渐密，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绸："每天拥抱三十秒，持续两周。作为交换，陆氏集团推迟创意园收购计划三个月。"
苏暖的指甲陷入掌心。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——三个月足够她完成国际调香大赛的参赛作品，如果获奖就能保住工作室。但那些需要嗅觉才能调配的香型...
泡泡突然把毛脑袋拱进她颤抖的手心。
您过敏源档案里包括动物皮屑、花粉和人工香料。"她抓起茶几上的检测报告，纸张哗啦作响，"而我的工作室每天接触上百种香料，您会休克的。"
陆沉走向飘窗边的香薰灯，那里正蒸腾着昨晚打翻的荔枝海盐香。他俯身轻嗅的动作让苏暖浑身紧绷——那盏灯里掺了双倍香精，正常人闻了都会头晕。
"有趣。"他直起身时喉结滚动，嗓音比方才更哑，"我闻不到任何气味。"
一道闪电劈亮半个房间，苏暖这才注意到他脖颈处蔓延的淡红色疹子。原来他根本不是在享受香气，而是在忍受折磨。
合约期间我需要采集您的体味样本。"陆沉从公文包取出密封袋，里面装着贴满标签的试纸，"包括不限于头发、衣物及..."
他的目光落在她锁骨间的吊坠上。
苏暖猛地按住银质小瓶。那里封存着车祸前最后调制的香水，也是她试图复刻却屡屡失败的秘密。如果被他发现里面装着仿制他气息的雪松琥珀...
"可以开始了。"她突然张开双臂，栀子花睡裙在暴雨夜的风里鼓荡，"三十秒。"
陆沉僵在原地。
成年后第一次，陆沉在拥抱中计算时间。
怀里的女孩散发着阳光晒过棉絮的味道，与他童年火灾后所有关于"安全气息"的想象重叠。他的手掌悬在她后背蝴蝶骨上方，不敢落下——那里有根无形的弦，绷紧时会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蜂鸣。
"二十一，二十二..."苏暖闷在他胸口数数，鼻尖蹭到衬衫第二颗纽扣。冷冽的金属气息涌入鼻腔，她突然瞪大眼睛——这分明是雪松与琥珀的后调！
泡泡的吠叫打破凝滞。陆沉迅速后退，耳尖红得像被烫伤。他抓起西装转身就走，却在门口撞翻了一个玻璃罐。
淡黄色液体在地毯上洇开，那是苏暖今早用食用香精调制的"伪香水"。
等等！"她光着脚追到电梯口，"您西装内袋的东西..."
陆沉按住电梯按钮，看着她气喘吁吁递来烫金请柬。合影位「未婚妻」三个字被泡泡啃得模糊不清，反倒像某种隐喻。
"家母的恶趣味。"他抽出请柬撕成两半，纸屑落进垃圾桶的声响轻得像一声笑，"就像她坚持认为，火灾后失去嗅觉的人..."
电梯门缓缓关闭，吞没了他未竟的话语。苏暖盯着金属门映出的自己——这个暴雨夜，两个嗅觉失灵的人，在谎言与试探中完成了第一次交易。
凌晨三点，苏暖在工作室角落翻出了尘封的调香笔记。
「7月16日，陆氏大厦火灾新闻报道截图」泛黄的报纸上，少年陆沉被担架抬出的照片旁，赫然印着「疑似纵火案幸存者嗅觉神经受损」。
她颤抖着拧开吊坠，雪松香气涌出的刹那，走廊监控器红光突然亮起。屏幕那端的陆沉暂停画面，指尖悬在少女泪湿的睫毛上方。
AI系统自动标记的提示框在黑暗中闪烁：
【气味记忆关联度：92%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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