休息室门一关，廉羽也久久没回神，一直维持着蜷缩的姿势。双目盯着某处，感到头昏脑胀。
她根本不觉得需要休息，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父亲的话，她不想出国，那意味着她可能会和陆榆断掉联系。
陆榆……
康羽眼前又浮现出这个女孩的身影，她的七情六欲，喜怒哀乐，充斥着康羽脑海的每一个角落。她当初为什么喜欢上她？自己也不清楚，就像前世来讨债，这无法避免的。
长达五年的暗恋，终究要以自己要出国为结束吗？她不怕出国，若是这里没有执念，为了前途，她就毫不犹豫随父亲去了，但她不想离开陆榆，她会被思念痛到癫狂的。可自己又怎么说“离开”陆榆呢？二人只是朋友，这种分别之事她也只会和自己告个别，会留恋自己吗？
这种感觉，就像她从未拥有过陆榆，却已经失去千万次。
这场苦涩、魔怔的暗恋，经不过岁月的磨洗，最后会忘掉，慢慢释怀？自己只是她人生中一个过客，她的一生才过了五分之一，未来有很长很长，怎会为青春时期的一个人而惦记在心里头。
康羽的眼前渐渐起了水雾，一切都成了重影，愈发模糊起来，她能不能不走？她只想每天可以看见陆榆，看见她脸上的笑容。
丘比特！
康羽内心深处发出低沉的吟叫，连这点心愿，你也不肯满足我？那在当初，为何要将这爱慕之箭射到我身上？
陆榆。陆榆。这个人的身影、名字无不镌刻在康羽的心中、脑中。她本以为时间长了，情窦初开的花也会调谢，然而五年时间流逝，她不仅没有放下她，执念还越来越深。
陆榆，我喜欢你，听得到吗？我喜欢你！
康羽闭上眼睛，那早已噙满眼泪的眼眶，便滑落了无奈的心酸，顺着她随年龄增长而愈发瘦削的脸庞，缓缓滚过。
康羽回到学校时，已经是中午，宿舍楼闹翻了天，康羽没什么食欲，直接回了宿舍。
“头没事吧？”舍友见她回来，关切地问道。
“没事。”康羽连开一句玩笑话的劲儿也没有，摇了摇头，这一摇，她瞬间觉得脑袋要被一个巨石压扁一样痛，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眉毛。
“那个撞我的人呢？”她勉强多问了一句。
“他？约谈家长了呗，你猜他是谁，那个董尚儒的隐藏小弟，专门来报复你的。”
康羽也猜到了七八成，并不惊讶，她坐回床位，想盖上被子大睡一觉，但脑子一直在疼，她一闭眼，那疼痛感便像翻山倒海一样，无孔不入，钻入她的五官。
“康姐？”
“嗯？”康羽在被子里，用力才轻轻哼出一声。
“你姐姐来找你了。”
康羽有些迷糊地走到门口，皱了皱眉：“姐，啥事？”
“你又没吃午饭？”姜芷安语气不满：“小羽总，你初中时还是可爱的微胖女孩呢，你看看你现在这样。”
“我这不是正常身材吗？”康羽浅笑一下：“我吃不下，今天下午再补回来吧。”
“切，陆榆哭了，你这个小舔狗不去安慰一下？”
“什么？”康羽没反应过来，眨了眨眼：“什么？”
“你家白月光哭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康羽再次皱起眉，抵制着大脑传来的疼痛感。
“她现在在哪儿？”
姜芷安耸耸肩：“在体育场斜坡的草坪上，你可以去看看哦，具体怎么了我也不知道。”说完，她拍拍康羽的肩，放低了声音：“机会啊，小羽总。”
康羽没回话，径直跑出宿舍楼，向草坪奔去。
微汗浸湿了校服，额头上的鬓角在微风中轻轻晃动，康羽吐了几口气，放慢了脚步，最后停在草坪高地。
这里是学校环境最好的地方，草坪是天然种植的，四处还挺立着几棵高大的杨树，远离教学区，静谧悠远。
陆榆坐在斜坡底下，双手抱着膝盖，将脑袋埋在膝盖间，从背影来看，她显得有些孱弱。
康羽将手抬在杨树古老的树皮上，轻轻抚摸岁月的年轮，她的背站得挺直，就像旁边的杨树一样。她的骨架大，身上赘肉越来越少，就显得她双肩越来越宽。
康羽静静看了陆榆很久，她想去她身边问问怎么了，但陆榆现在心情不好，她过去会不会被嫌烦？
最终，康羽还是走过去，站在陆榆身边，低头望着她的小脑袋。
陆榆意识到有人来了，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，她动了动，没有抬头。
康羽张张嘴，不知道怎么将关心说出口，半晌，将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：“回去睡觉吧，别着凉了。”
陆榆闷闷地摇摇头。
康羽叹了口气，坐下来，将双腿伸直，扭头看向她：“……你怎么啦？哪里不开心了？”
陆榆没回话。
康羽的唇绷成一条直线，她的付出永远得不到回应，但她还是试探性地道：“你哪儿不开心了，可以……可以和我说嘛。”
陆榆终于抬起头，泪花纵横，有些滑稽，又有些狼狈。她哭丧着一张脸，发出几声搞笑的恶龙咆哮：“呃呃——”
这个样子逗笑了康羽，她一时间不知道是好是坏，扯着唇道：“怎么啦？”
声音温柔至极，是陆榆一辈子志不了的。
“我想当钢琴家——”
“那你当呗。”康羽轻轻拍拍她的手：“谁阻止你吗？”
“我妈不让我当，她想让我考研当老师。”陆榆嘀咕道：“但我想考海洋音乐艺术学院，我早就想好志愿了。”
早就想好志愿了。
康羽有些失神，脑子的疼痛拉了回来：“那你和她说呀……因为这事哭了？别哭啊……再哭就成花猫脸喽。”
“啊！你滚，我不想和你说话……”陆榆嗲毛起来，如果旁边有什么东西，那东西已经砸在康羽脸上了。
“好好，不说不说。”康羽安抚道，然后便果真不再出声，静静地，就这么陪着陆榆。
这一刻对她来说是人生安定的时刻，对于早龄就产生爱慕之心的她，远比同龄人明白。
什么叫爱，什么叫人间烟火的爱。
她与陆榆相处时间本就不多，独处更知之甚少，对于陆榆，她只敢仰望而不敢得。
陆榆就坐在自己身边，康羽忘了头痛，忘了烦恼，轻轻呼吸着空气，就让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吧，让她放肆一下。
然而远处的宿舍楼响起午休铃声，将康羽拉回了现实。她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，心中极度不舍，却仍道：“铃响了，回去吧。睡个好觉，什么都消透了。”
陆榆难得发出邀请：“再陪我坐会吧。”
康羽愣了愣，耳朵又有些发热：“喔。”
陆榆将膝盖放直，四只脚一起在草坪上悠闲地左右摆荡，过了一会，她轻声说道：“你什么时候出国？”
出国？
康羽一时没回过神：“啊？”
“去澳大利亚。”
“哦，这事啊……”康羽眼神闪了闪：“我还没想好去不去。”
“你不是想学服装设计啊？为什么还犹豫？”
“我……”康羽抿抿唇：“可是……”
“你去吧，开拓一下视野，学成归来，给我做婚纱。”陆榆的眼泪已经干了，微微笑道。
康羽有些难受，陆榆希望自己去，可一去要六年，她不知道忍不忍得下来。她突然间想要陆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那份心意，然后做出抉择。
“我有点不想去。”
“为什么？这儿有你放不下的人？”
“对啊。”康羽点点头。
陆榆只是想逗逗她，听她这么回答，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。
康羽口中那个人……
会不会就是自己？
“谁呀？值得我们会长惦记这么久，连事业都宁可不要，”陆榆装作毫不知情。康羽，别说出来……求你，我不知道怎么做。
康羽毫不忌讳地直视她的眼睛，眼中饱含了所有情感。
喜欢这种东西，捂住嘴巴，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。
陆榆第一次对康羽产生了心虚的感觉，有些别扭地别开头：“会长这么含情脉脉看着我，不会说的是我吧。 ”
“……”康羽张了张嘴，将那句表白挤在嘴巴边，就要呼之跃出，她看向陆榆的侧脸。
说出来，连朋友也做不成了，况且，她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？
康羽笑了一声，多痛苦的神情都在眼底一闪而过：“你这是自作多情到达新境界了，我们回去吧，学校外面就剩我俩了，小心待会记学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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