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怎么个事啊,什么破运气全让我们给遇上。”
康羽淡淡瞥了周梓易一眼:“可能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,老天爷来惩罚我们吧。”
“我们干伤天害理的事?那个董……”
“我准备出国了。”康羽打断他的话。
“啊、啊?”话题突然一转,周梓易舌头有些打结,愣了一会神,仔细端详康羽脸上的表情,才发现她是认真的:“为什么?”
“学服装设计,跟我爸。”康羽已经一天没笑过了,面部肌肉有些紧绷,脸色忽明忽暗。
他们走在跨海大桥上,学校放假了,康羽约周梓易出来走走,脚下的黄海在月光下泛起点点星光,涟漪不时起伏着,远处灯火通明的酒店和超市,让人感到心醉神迷。
“国内不能学吗?非要去国外?”
康羽摇头:“我爸的决定。”
“那……陆姐呢?你舍得?”
康羽双手插在兜里,脸上没有扬起一丝笑容,她现在只剩苦闷与心酸:“有些事不是我能决定的,以前给个看命人算过……”
“怎么样?”
“因果很重,有缘有劫,他只算对了一半,我的劫数来了。”康羽没成年,却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:“躲不过,就上吧。”
“什么时候走?”周梓易笑不出来,内心很是不舍,康羽一走,大家身边一定会清冷很多。
“等过两天吧……陆榆生日后就走。”
周梓易喉咙有些发紧:“康姐,真走?”
“办转学了。”康羽点点头。
突然,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这时慢悠悠响起:“小姑娘,有缘有劫,不是不到,是时候未到啊。”
康羽脚步一顿,停在一个老人面前。老人坐在一张破布上,衣衫褴楼,戴着一顶烂帽子,地上还放着一个碗。
乞丐?
这是康羽的第一个念头,彼时的二零一三年,这种职业还有很多。她虽是锦衣出身,但从没有过歧视穷人的想法。
她掏一张一百元现金,放进碗里。
老人微微抬起头,有些吃力地眯起眼睛:“小姑娘,把手给我。”
康羽不明所以,还是伸出了左手。
“男左女右。”
康羽这下明白了,又是一个算命的,她收回了手。这种东西,信则有,不信则无,她被算了一次劫,不想再有:“不了,谢谢大爷。”
老人悠悠叹了一声,声音有些缥缈,仿佛像从远处传来似的:“劫过缘来,小姑娘,别错了而立之年。”
三十而立,那时候她已经半步腿迈进了中年,还有什么可说的。康羽还是礼貌地点点头:“谢谢大爷。”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康羽低头看了看手表:“快十点了,我还要洗澡。 ”
“好啊,康姐,我们来跑一场,怎么样?”周梓易见康羽心情闷,希望能让她舒解舒解。
康羽扯了扯唇:“来吧。”
两个青春活力的少年少女,在车辆稀疏的跨海大桥上,就着人行道迈开了长腿,晚风呼呼刮过脸庞,每一踏步都蓄满了无限的力量,谁也不让谁,像两头韧劲的牛。
两千米的路程跑完,他们停下来,上气不接下气,大口喘着。康羽却觉得心胸的阴霾被拨开了,浑身舒展。
额前的乱毛滴着汗,二人相视一笑。
“谢了,老周。”
周梓易和她对拳:“康姐,加油。我走了。”
望着周梓易离去的背影,康羽也转过身,往家走去。
皎洁的明月挂在天上,陪着康羽移动。
再见啦,月亮。
陆榆的生日就在两天后,作为成年之礼,她的父母硬是关了一天门店,在家里搞聚会,来的都是陆榆的朋友,三四个人一起敲门,蹿进来,脸上都喜气盈盈。
除了站在后头的康羽,她的笑容中还夹杂着别的什么。
是不舍,是爱恋。
陆榆父亲开了一家餐厅,母亲打下手,日子过得还算是富足,二百平米大客厅,此时装饰上了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,墙壁上挂着气球,用来吹成巨大的“Happy birthday”英文。
陆晓奎(陆父)一大早下锅上菜,充分展现了大厨技艺,餐桌上摆着满满的佳肴,唯独没有酒。
这群乖孩子,他们从不沾酒吸烟。
不过橙汁雪碧椰子汁,一应俱全,陆晓奎记得康羽喜欢喝椰子汁,特地买多了一箱。康母和他是多年老同学,两家人之间熟络得很。
周梓易一进来就兴奋地四处乱跳,他们有几个已经来过陆榆家了,但他是第一次。
“哇趣,陆姐深藏不露啊,还有奖杯!”
陆榆抬头看向柜台处,那是她最辉煌的一次钢琴比赛得奖,这才摆在了客厅里,不少的她只放在房间。
“小康也来了,还带这么多东西,真是生疏了,来来来,大家把鞋子脱了,穿拖鞋方便一点。”
巫白铎没来。
陆榆皱皱眉:“前几天的事没解决?”
“没呢,哪有这么快,绑架老师和学生可不是小事。听说那犯人又和董尚儒有关系,我估计,和上次撞会长的人是一路货色。”站在她一旁的徐涛疾压低声音回答,生怕大人听到。
康羽笑着将两手东西都放下来,然后递出一盒珠宝给陆母:“阿姨,这是送您的,知道您喜欢。”
“哎呀,太客气了。”陆母喜笑颜开,她一直很喜欢康羽这孩子,家里有钱,却不骄不躁的。
彼时的陆母还不知道,眼前愈发成熟的女孩对自己女儿是多么眷恋,这个秘密,一年之内都无从所知。
“小康,你怎么瘦了这么多,多吃点东西,以前多可爱呀。”
康羽点点头,不回话,只是笑了笑。
不是她刻意减肥,只不过到了十五岁这个年龄段,她个头就开始蹭蹭往上涨,赘肉也渐渐消减变瘦,她一时也不知道这是早熟还是晚熟了。
“阿姨,我过两天出国了,和您道个别。”她故意将声音放大,让陆榆能听到,她说这句话,一半是对陆榆说的。
“出国?去哪儿?”
“澳大利亚。”
陆母点点头:“哦!你爸妈好像也是在那边有工作的,跟着他们去发展的吧?好啊,好啊。 ”
康羽微微一笑,放低了声音:“阿姨,您现在有空吗?我想私下和您聊些事。”
陆母有些疑惑:“好吧,来我房间说。”
饭桌上谈天说地,几个人围着你一言我一语,没有烟熏,没有酒气,在他们身上,散发着这一年代青春活力的一面,在没有步入社会之前,他们的童心永远留在了这一晚。
周梓易塞了一口花生米,接过话头,“我以后不想有多大成就,家里没人当官,我混个低保职业吧。”
“在医院扫厕所还是在公园扫大街?”荆紫纤闷笑一声,像往常一样,一条腿搭在康羽腿上:“现在低保职业好干,不过过几年后,谁知道会不会实现人工智能化,到时你要是被社会淘汰了,我养不起你喔。”
“你又吹牛了,”周梓易翻个白眼:“实话说吧,我准备考华南理工,名也报好了,成功则成,不成则退!”
“你以后想干什么?”康羽问荆紫纤。
“记者……高档些就是CCTV主持人。”荆紫纤扬起必胜的笑容:“我从小学就开始参加各大演讲比赛,我希望以后也能担负这个责任,你呢?老徐?”
“我想考公安大学。”徐涛疾斯文地剥着虾:“当刑警。”
“也可以啊,顺便娶个老婆,炫给别人看。”
徐涛疾弯了弯唇,脑中浮现出姜芷安的面容,便立马止住了。
“康姐学了服装设计回来,开公司吗?”
“我家有公司,开来当游乐园吗?”康羽没忍住用看智障的眼神扫了周梓易一眼:“公司是金融,和服装设计不搭边,我学是用来谋生的,不是用来当老板。”
“你什么时候回来啊?”
“最早一九年。”康羽道。
“那不得六年?我不会忘记你吧。”
康羽皮笑肉不笑。“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,虽然我转学了,不是你们会长了,我照样揍你。”
康羽歪了歪头,不再说话,她有些疲惫,眼睛一直在扫视着四周,浓浓的蛋糕味传入鼻里,她惬意地嗅了几下。
康羽的视线停留在一面墙上。
因为开着氛围灯,陆榆头部的阴影清晰地映在墙上,五官侧面被生动描摹出来,有一种说不出的唯美感。
陆榆正弯着腰捡桌上的东西,所以脸微微朝下,康羽坐在她正对面,头往前伸了伸,她的影子也瞬间闯进那堵墙
在墙上,两个人似乎是在对视。
康羽起了贪心,她将头再往前,顿了顿,便往上仰了仰。
下一秒,她们的唇影相接。
康羽眼眶一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