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照进招待所房间,我猛地睁开眼睛,立刻看向窗户——什么都没有,只有几滴露水挂在玻璃上。昨晚那个倒挂的红衣女子是梦吗?
"唔……几点了?"林妍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。
"六点半。"我声音嘶哑,喉咙像是被火烧过,"我做了一晚上噩梦。"
林妍立刻清醒了:"关于鼓仙的?"
我点点头,下床洗漱。镜子里的我脸色惨白,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。更可怕的是,我的瞳孔边缘似乎有一圈淡淡的红色,像毛细血管破裂的痕迹,但当我凑近细看时,又消失了。
"我们今天要去那个山洞。"我边刷牙边说,吐出的泡沫带着粉红色——牙龈出血了。
林妍担忧地看着我:"你确定身体没问题?昨晚你又尖叫了,但我怎么都叫不醒你。"
"没时间管这些了。"我擦掉嘴角的泡沫,"今天是第三天。"
简单吃过早饭,我们在镇口等刘村长。约定的七点已经过了十分钟,仍不见他的踪影。晨雾中的青河村安静得诡异,连声鸡鸣狗吠都没有。
"他不会放我们鸽子吧?"林妍跺着脚驱散清晨的寒意。
我刚要回答,手机响了,是刘村长:"温研究员,村口往北两百米有个土地庙,我在那里等你们。别让村民看见。"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说完就挂断了。我和林妍对视一眼,朝指定地点走去。
土地庙比想象中还小,破败不堪,红漆几乎掉光。刘村长蹲在庙后的树丛里,看到我们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"有人反对我带你们去后山。"他低声解释,"跟我来,走小路。"
我们跟着他钻进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山路。刘村长走得很快,不时回头张望,像是怕被跟踪。
"刘村长,"我加快脚步赶上他,"您说鼓是自己出现在祁教授门口的,之前它失踪的那些年,去了哪里?"
他头也不回:"不知道。但那东西有自己的意志,会找上它'需要'的人。"
"什么意思?"林妍追问。
"六十年代它出现在一个地质学家门口,那人研究了一个月就疯了,把自己吊死在村口老槐树上。七八年是那几个大学生,现在轮到你们。"他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,眼神复杂,"温研究员,你脸色很差。"
"我没事。"我强撑着说,实际上头痛得像要裂开,耳边一直有微弱的鼓声回荡。
山路越来越陡,周围的树木变得高大茂密,阳光几乎透不进来。空气中有种奇怪的腥味,像是潮湿的泥土混合着某种腐朽的气息。
"快到了。"刘村长指向前方,"那就是禁地入口。"
透过树影,我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山洞,洞口呈不规则的圆形,周围堆着些风化的石块,上面刻着模糊的符号。最引人注目的是洞口上方悬挂的一面铜镜,镜面已经氧化变黑,但依然让人感到不安——好像它能照出人眼看不见的东西。
"这是什么地方?"林妍小声问。
"古祭祀场。"刘村长在洞口前停下,从包里拿出三个手电筒,"最早是山民祭拜山神的地方,后来……"他犹豫了一下,"成了处置'鼓仙'的地方。"
手电筒的光束划破洞内黑暗。洞口很窄,只能容一人通过。进入后空间豁然开朗,是个约两百平米的天然洞窟。洞壁上满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和褪色的壁画,内容令人毛骨悚然——一群人围着中央被剥皮的红色身影跳舞庆祝。
"就是这里。"刘村长的手电光停在洞中央的石台上,"他们在这里杀了她。"
石台呈暗红色,像是被鲜血浸透后经年累月氧化的结果。台面凹凸不平,有几道明显的凹槽,应该是用来导流血液的。我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石台,一阵刺骨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,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:挣扎的身体、高举的骨刀、喷溅的鲜血……
"啊!"我猛地缩回手,发现指尖沾了一层红色粉末,闻起来有铁锈味。
"是血。"刘村长神色凝重,"渗进石头里几百年了,还能刮下来。"
林妍用手电筒照着洞壁:"这些壁画是什么意思?"
我们凑近观察。壁画分为多个部分,像是连环画:第一幅是一个穿红衣的女子站在村口;第二幅是她给人治病;第三幅是村民跪拜她;第四幅画风突变,她被绑在石台上,几个人手持刀具;第五幅是她的皮肤被制成鼓,骨头被制成另一面鼓;最后一幅是村民围着两面鼓跳舞。
"记录得真详细。"林妍拍下照片,"像是生怕后人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。"
"不是记录。"刘村长摇头,"是警告。告诉后人不要重蹈覆辙。"
"什么覆辙?"我问。
"信任外人。"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"尤其是会巫术的女人。"
我正要反驳,一阵剧痛突然袭来,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棍捅进我的左眼。我跪倒在地,捂住眼睛,疼得几乎窒息。耳边鼓声大作,盖过了林妍和刘村长的惊呼。
黑暗中,我看到一个模糊的画面:一座小庙,比土地庙还破败,屋顶塌了一半。庙里供着一尊面目模糊的神像,神像背后有个暗格……
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。当我再次能看清东西时,发现林妍正扶着我,满脸担忧。
"又看到幻象了?"她小声问。
我点点头:"一座破庙,里面有神像和暗格。我觉得骨鼓就在那里。"
刘村长突然变得紧张:"什么样的庙?"
"很小,很旧,屋顶塌了一半,神像的脸看不清……"
"不行!"他打断我,"那里去不得!"
"为什么?"林妍追问。
刘村长环顾四周,像是怕被什么听见:"那是鼓仙庙,早就废弃了。民国时期最后一个看守庙的老人死在里面,再没人敢靠近。"
"在哪里?"我坚持问。
"后山北坡,比这个洞还远。"他摇头,"太危险了,而且时间来不及——"
"带我们去。"我站起来,尽管双腿还在发抖,"刘村长,您知道诅咒是真的。如果明天之前找不到骨鼓,下一个死的可能是我,也可能是村里任何人。"
长时间的沉默后,他长叹一口气:"跟我来。但天黑前必须下山,不管找没找到。"
离开山洞时,我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。回头望去,洞内黑暗如墨,只有石台在微弱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。
去鼓仙庙的路比山洞更难走,几乎没有路径可言。刘村长用柴刀劈开挡路的藤蔓和灌木,我们跟在后面,衣服被树枝刮得沙沙作响。随着海拔升高,雾气越来越浓,能见度不到十米。
"这雾不正常。"林妍小声对我说,"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。"
确实,雾气冰冷潮湿,粘在皮肤上像有生命的薄膜。更奇怪的是,雾中偶尔会闪过红色的影子,眨眼即逝,可能是鸟类或小动物,但形状太过人形,让人不安。
走了约一小时,刘村长停下脚步:"到了。"
雾气稍散,露出前方山坡上的破败建筑。那是一座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庙,木质结构严重腐朽,屋顶确实塌了一半。门楣上挂着块歪斜的匾额,字迹模糊不清,只能辨认出一个"鼓"字。
"就是这里。"我低声说,心跳加速。
刘村长站在离庙五米远的地方不肯再靠近:"你们自己去吧,我在这里等。"
"您不跟我们一起进去?"林妍惊讶地问。
"我……不能进那个地方。"他擦了擦额头的汗,"村里的规矩。"
我和林妍对视一眼,决定不再勉强他。走近鼓仙庙,腐朽的木头气味混合着某种奇怪的香料味扑面而来,像是陈年的檀香。门槛已经烂掉,我们直接跨了进去。
庙内比外面看起来稍大,因为几乎空无一物。地面落满灰尘和枯叶,角落里结着蜘蛛网。正对门的位置有个半人高的神龛,里面供着一尊木质神像——那是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形象,盘腿而坐,膝上放着一面小鼓。奇怪的是,神像的面部被利器划得面目全非,完全看不清五官。
"这就是鼓仙?"林妍小声说,声音在空荡的庙里显得格外响亮。
我点点头,走向神龛。神像前的香炉里积满香灰,看起来确实很久没人来祭拜了。根据幻象提示,我绕到神像后面,发现墙上果然有个不起眼的暗格——一块可以活动的木板。
"找到了!"我激动地喊道,随即剧烈咳嗽起来——掀开木板时扬起的灰尘钻进了喉咙。
暗格很小,里面放着一个布包,已经霉变发黑。我小心地取出来,放在地上解开。布料一碰就碎,露出里面的东西——一面直径约三十厘米的鼓,鼓身是森白的骨头制成,鼓面是某种半透明的皮膜。
"骨鼓……"林妍倒吸一口冷气。
与皮鼓不同,这面鼓看起来毫无生气,像是普通的古董。我小心地触碰鼓面,没有异常感觉,也没有幻象出现。
"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。"林妍说。
"等等。"我注意到鼓身内侧刻着一圈小字,是那种我莫名能读懂的巫文,"'魂分两处,血引归一,双鼓合鸣,恩怨俱消'。"
"什么意思?"林妍凑过来看。
"我想是要把两面鼓放在一起,用血……"我的话被庙外突然响起的喊叫声打断。
"温研究员!快出来!"是刘村长的声音,充满惊恐。
我们冲出庙门,看到刘村长站在不远处,身后是十几个手持锄头、镰刀的村民,有男有女,表情愤怒而恐惧。
"就是她们!要动鼓仙庙!"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指着我们尖叫。
"外乡人要害死我们全村!"另一个中年男子挥舞着镰刀喊道。
刘村长夹在中间,脸色惨白:"我拦不住他们……有人看见我们上山了。"
"把东西放回去!"老妇人——看样子是村中的长者——厉声道,"那是镇压邪祟的东西,动了会出大祸!"
我护着骨鼓后退一步:"我们只是借去研究,用完会还回来。"
"胡说!"老妇人激动得浑身发抖,"双鼓合鸣,村毁人亡!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警告!"
林妍挡在我前面:"这只是迷信!我们是省里的研究人员——"
"滚出我们的山!"一个年轻人打断她,举起锄头,"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!"
局势一触即发。我注意到村民的眼神不只是愤怒,更多的是恐惧——他们真的相信鼓仙的诅咒。
"好,我们走。"我妥协道,"现在就下山。"
"把鼓留下!"老妇人坚持。
我犹豫了。骨鼓可能是解除诅咒的关键,但硬碰硬显然不明智。就在这时,一阵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。我眼前一黑,几乎跪倒在地,骨鼓差点脱手。
"语嫣!"林妍扶住我。
疼痛中,我看到无数碎片般的画面:山洞、石台、血泊、两面鼓被放在一起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中间……然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,整个村庄陷入火海。
"不……"我呻吟着,"不能在这里合鼓……会出事……"
"她中邪了!"老妇人惊恐地说,"快把鼓放回去!"
"我们走!"林妍当机立断,架着我往另一条小路撤退,"刘村长,拦住他们!"
出乎意料的是,刘村长真的张开双臂拦住了村民:"让她们走!事情已经够糟了!"
趁着这个空档,林妍半拖半抱地带着我冲下山路。身后传来村民的怒骂和刘村长的劝说声,但没人追来——似乎鼓仙庙周围真的是他们的禁地。
跑了约十分钟,我们停下来喘气。我靠在树上,冷汗浸透后背。幻象已经消退,但头痛依然剧烈。
"你刚才说什么不能合鼓?"林妍问,手里紧握着骨鼓。
"我看到了……爆炸,村庄被毁。"我喘着气说,"林妍,也许村民是对的。两面鼓合在一起可能会释放某种力量。"
"但诅咒怎么办?今晚就是第三天了!"
我看了看表,下午三点半。太阳已经开始西斜,山中的雾气更浓了。
"先回镇上。"我做了决定,"研究一下骨鼓上的文字,也许有其他方法。"
下山比上山快得多,但路更陡,好几次我们差点滑倒。回到镇上时已近五点,夕阳把街道染成血色。我们直接去了仓库——骨鼓需要和皮鼓放在一起研究。
看守仓库的警察看到我们狼狈的样子很惊讶,但在林妍的坚持下还是放我们进去了。皮鼓仍在玻璃柜中,但变化令人震惊——鼓面现在完全是鲜红色的,像是刚剥下来的皮肤,边缘的针脚完全消失,鼓身也由暗红变成了深黑色。
"天啊……"林妍倒吸一口冷气,"它在……复活?"
我小心地把骨鼓放在玻璃柜旁的桌子上,对比两者。除了材质和颜色,它们的形状和大小几乎一模一样,像是同一套器物。
"魂分两处,血引归一,双鼓合鸣,恩怨俱消。"我念出骨鼓上的文字,"林妍,我觉得这像是一个仪式说明。需要把两面鼓放在一起,用血作为媒介,然后……"
"然后鼓仙的魂魄就能安息?"林妍猜测。
"或者被释放。"我严肃地补充,"我看到的幻象中,村庄被毁是在双鼓合鸣之后。也许鼓仙要报复的不只是直接伤害她的人,还有整个村庄的后代。"
"那怎么办?不合鼓你会死,合鼓可能全村遭殃。"
我陷入两难。头痛再次袭来,这次伴随着耳鸣和短暂的视力模糊——右眼突然一片血红,然后恢复正常。
"时间不多了。"我看了看表,晚上六点二十,"我需要再看看皮鼓。"
我走近玻璃柜,仔细观察皮鼓。在灯光下,鼓面似乎有微弱的脉动,像是有生命一般。更可怕的是,鼓面中央那个颜色略深的区域,现在形成了一个清晰的人脸轮廓——是林素心,她的眼睛是闭着的。
"她睡着了?"林妍小声问。
"或者在积蓄力量。"我鬼使神差地打开柜门,伸手触碰鼓面。
接触的瞬间,鼓面上的眼睛猛地睁开,纯黑无白,直勾勾地盯着我。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:
"血脉相连者……终于找到了我的另一部分……"
剧烈的疼痛让我跪倒在地,这次不仅是头,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火烧一样疼。我尖叫着,恍惚中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浮现出红色的纹路,像是皮下血管在发光。
"语嫣!"林妍惊恐地抱住我,"怎么了?"
"她……在我身体里……"我艰难地说,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游走,挤压我的内脏,"林妍……快走……"
"不!我该怎么帮你?"
"血……"我挣扎着指向骨鼓,"按上面说的做……"
林妍立刻明白了。她抓起桌上的美工刀,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,然后颤抖着将血滴在骨鼓上。
"魂分两处,血引归一……"她念出鼓上的文字。
鲜血渗入骨鼓的皮膜,原本灰白的鼓身渐渐泛起血色。与此同时,玻璃柜中的皮鼓开始剧烈震动,发出沉闷的"咚咚"声,像是心跳的节奏。
林妍拿起骨鼓,犹豫了一下,然后毅然走向皮鼓:"双鼓合鸣,恩怨俱消!"
就在她要将两面鼓放在一起的瞬间,仓库的门被猛地撞开。刘村长带着几个村民冲了进来,手里拿着绳子和其他工具。
"住手!"刘村长大喊,"你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!"
但已经晚了。林妍把骨鼓放在了皮鼓旁边。
刹那间,一道刺目的红光从两面鼓之间迸发,整个仓库被笼罩在血色的光芒中。我听到无数声音在尖叫、哭泣、大笑,混杂着震耳欲聋的鼓声。最可怕的是,我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从鼓中升起——林素心,但不再是幻象,而是几乎实体的存在。
她的皮肤苍白如纸,长发无风自动,红衣像是用鲜血染成的。当她睁开眼睛时,里面没有瞳孔,只有一片血红。
"血债……"她的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开口,"血偿……"
然后,所有的声音和光芒都消失了,仓库恢复安静。皮鼓和骨鼓静静地放在一起,看起来毫无异常。林素心的身影也不见了。
但我知道,某种可怕的变化已经发生。
因为当我看向自己的手时,发现指甲变成了暗红色,像是干涸的血迹。
而耳边,林素心的低语清晰可闻:
"时间到了……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