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外，横店的夜景像一片被打碎的星河，璀璨却带着疏离感。肖战站在窗前，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水，却丝毫没有睡意。白天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退去后，留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心神不宁，仿佛胸口堵着一团湿漉漉的棉花，呼吸不畅。
这种感觉，从今天中午走出房车，鬼使神差抬头望向人群的那一刻起，就若有若无地缠绕着他。他试图将其归咎于连轴转拍戏的劳累，或者是对新角色把握尚不完美的焦虑，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微弱地否定着。那是一种久违的、被某种熟悉气息牵引的悸动，飘忽不定，却顽固地搅乱着他的心绪。
他烦躁地放下水杯，在宽敞却空荡的套房里踱步。目光掠过客厅的书架，那上面摆满了剧本、人物传记和一些设计类的书籍——算是与他大学专业仅存的一点联系。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书架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，那里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壳笔记本，封面是简单的深蓝色，没有任何花纹。
鬼使神差地，他走过去，蹲下身，将那本笔记本抽了出来。封面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。他用手掌拂去灰尘，指尖触及那粗糙的封面时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打开笔记本，里面是密密麻麻却又工整清秀的字迹，间或画着一些可爱的、略显笨拙的简笔画小猪。这是骆音凡的笔迹。
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。那是大二的时候，他作为艺术生，对高等数学这门课深恶痛绝，连续补考了三次都未能通过，几乎到了要影响毕业的地步。当时已经是西政学霸的骆音凡，得知此事后，用她那特有的、带着点嫌弃又忍不住关心的语气说：“肖战，你真是笨得可以了，这么简单的微积分都搞不定？”
他当时非但没觉得丢脸，反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，顺杆就爬：“是啊是啊，我太笨了，骆老师行行好，救救孩子吧？不然我就要留级了！”他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。
骆音凡嘴上说着“麻烦”，却还是接过了他这个“烫手山芋”。她知道他是文科生，数学底子薄，便用了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，把复杂的公式和定理，用她能想到的最简单易懂的语言重新阐述，一步一步推导，还在旁边画上小猪图案，美其名曰“帮助记忆，因为你和它一样，看起来不太聪明”。
“你看，这个极限，就像这只小猪慢慢靠近食槽，但它永远差一点点吃到，这个‘差一点点’就是极限的意义……”
“这个求导，好比小猪跑步的速度变化率，你看它一开始慢，后来快……”
那些被画上小猪的页面，往往是他当时反复出错、让她气得跳脚的地方。
肖战一页页地翻看着，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迹和图画，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却充满欢声笑语的暑假，他们挤在学校图书馆靠窗的位置，窗外是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，窗内是她清冷的声音耐心讲解，偶尔被他故意逗趣的问题惹恼，拿起笔记本作势要打他，眼底却带着纵容的笑意。
那时的阳光，那时的温度，那时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，都清晰得如同昨日。
然而，笑容仅仅停留了片刻，便迅速僵住、消散。紧接着涌上来的，是五年间沉淀下来的、冰冷的失望和尖锐的痛楚。2019年夏天，他站上顶峰，鲜花着锦，烈火烹油，他无数次想过要如何与她分享这份喜悦，甚至幻想过重逢的场景。然而，不到半年，他便从云端跌落，陷入无尽的黑暗。那时，他多么希望得到她的一句安慰，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“加油”。可是，他什么也没有等到。就像石沉大海，他所有的期盼和挣扎，在她那里，没有激起一丝涟漪。
温暖的回忆与冰冷的现实形成残酷的对比，像一把钝刀，在他的心口反复切割。他猛地合上笔记本，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，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。他用手死死地捂住胸口，那里传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闷痛。
忘不掉。
为什么就是忘不掉？
他像是跟谁赌气一般，用力将笔记本塞回书架的最底层，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段过往彻底封印。然后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浴室，连衣服都没脱，直接拧开了冷水开关。
冰冷刺骨的水流从花洒倾泻而下，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，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他仰起头，任由冷水冲刷着脸庞，试图浇灭心头那股无名之火和翻涌的酸涩。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，分不清是冷水还是别的什么。他在水幕中大口地喘着粗气，胸膛剧烈起伏，像一头被困住的兽。
“骆音凡……”这三个字在他齿间艰难地滚动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。他该怎么办？明明知道那个人冷漠无情，明明知道那段过去早已腐烂变质，为什么这颗心，就是不肯听话？
这一夜，肖战几乎无眠。冷水澡并没能让他冷静，反而带来了一些副作用。
第二天一早，当大波按响门铃送来早餐时，就看到肖战穿着睡衣，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，鼻音浓重，不时还咳嗽几声。
“战哥，你感冒了？”大波心里一紧，连忙放下早餐，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。
肖战偏头躲开，声音沙哑：“没事，有点着凉。不影响拍戏。”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耽误剧组进度，这是他的职业操守。
但到了片场，他的状态明显不佳。虽然强打着精神，但在拍摄一场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文戏时，他还是因为头晕恍惚，连续几次说错了台词。导演看出他的不适，关切地询问了几句，最终决定将他的戏份适当调整，让他先休息一下，等状态好点再拍。
张丽皱着眉头，给他递上热水和感冒药，语气带着责备和心疼：“跟你说过多少次了，晚上空调温度别开那么低，洗完澡头发要吹干！就是不听话！晚上收工我陪你去医院打点滴，好得快一点。”
肖战接过药，乖乖吞下，没有反驳。他知道张丽是为他好。
一旁的大波和小星交换了一个眼神，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和一丝心虚。大波自从昨天从小星那里得知骆音凡在横店的消息后，就一直心神不宁，面对肖战时更是格外紧张，生怕自己说漏嘴。连平常习惯性的插科打诨都少了很多。
趁肖战去补妆的间隙，小星把大波拉到一边，低声说：“波哥，你争点气行不行？别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！不过就是撒个谎，瞒着他而已，你这表情都快写在脸上了！”
大波苦着脸，搓着手：“我……我这不是怕嘛！你是不知道，当年战哥因为那女的，消沉了多久……我这是怕历史重演啊！”
小星叹了口气：“我知道你为战哥好。但你现在这样，反而容易引起他怀疑。自然点，就当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大波点点头，但眉头依旧紧锁。他看着不远处正闭目让清俊补妆的肖战，眼神复杂。作为发小，他太了解肖战了。肖战出生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，父母感情极好，他从小就对婚姻和家庭有着美好的向往。他根本不是不婚主义者，之所以一直单身，一方面是因为工作的特殊性，另一方面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，就是他心里始终没有彻底放下那个叫骆音凡的女人。
大波甚至害怕，如果肖战一直解不开这个心结，会不会就这样一辈子孤独下去？每当看到肖战父母在电话里含蓄地催婚，而肖战只能找借口搪塞时，大波心里就不是滋味。
此刻，看着肖战因为感冒而显得有些脆弱的侧脸，大波内心陷入了深深的纠结。他一方面出于保护兄弟的本能，想要死死守住骆音凡在横店的秘密，避免肖战再次受到伤害；另一方面，他又忍不住想，如果……如果肖战真的还是放不下，如果命运真的让他们重逢，而骆音凡也……会不会是解开肖战心结的唯一机会？只要肖战能幸福，他大波是不是也应该试着去祝福？
可是，这个“如果”的风险太大了。五年前的教训历历在目，谁能保证这次不会是另一次深渊？重逢，对肖战而言，究竟是救赎，还是更彻底的毁灭？
大波看着肖战，这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、在兄弟面前重情重义的男人，此刻却因为一场感冒和一段无解的心事，显得如此疲惫和孤独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暗暗握紧了拳头。无论未来如何，他都必须陪在肖战身边，替他挡风遮雨，哪怕……哪怕最终要面对的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景。
横店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摄影棚顶棚洒下来，明亮而温暖，却似乎无法驱散弥漫在几个人心头的那片阴霾。一场感冒，一本旧笔记，一个被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，正在悄然改变着某些故事的走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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