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怎么会找到这里?他从哪里打听到的地址?
这些问题像水泡一样浮起,又瞬间破灭。不重要了。
许多画面在脑中飞闪而过——十六七岁时他偷偷塞给她的糖果,逃离那夜轮船哐当的声响,出租屋里昏黄灯光下他抱着吉他哼唱的侧影,窗外也是这样的雨声。
他们分吃一碗泡面,额头抵着额头取暖,他第一次笨拙地吻她,嘴唇带着凉意,呼吸却滚烫……
最后还有醒来后身边冰冷的空荡和那叠有零有整的钱……
怨恨早已被时间磨得麻木,但那一刻被抛弃的冰冷,却仿佛穿越时空,在此刻的雨气里重新弥漫开来。
他就那样站着,一动不动,固执地等待着什么。
透明的伞面让他整张脸无所遁形,黎漾能看清他微微抿紧的嘴唇,和那双即使隔着大雨,也依旧盛满了愧疚以及某种近乎哀恳的旧日情愫的眼睛。
她不明白,上次说的话那么绝情,他怎么还会来。
雨丝无声飘洒,敲打着她的黑伞,他的透明伞,以及两人之间那一片无法跨越的,湿冷的虚空。
雨,似乎下得更大了。时间一分一秒流逝。
他没有喊她,没有招手,甚至没有任何催促的举动,只是那样沉默地站着,望着。
这种沉默比任何呼喊都更有力量,像潮水般无声地漫上来,压迫着黎漾的胸腔。
她握着伞柄的手指,几不可察地收紧。
冰冷的金属触感刺痛了她的掌心。
她看见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,那件单薄的衬衫颜色更深了。她看见他握着伞柄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最终,黎漾几不可察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那气息带着雨水的冰凉和薄荷烟的清冽。
她转身,将未点燃的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,握着黑伞,一步步走下露天阳台的旋转铁梯。
高跟鞋敲击在湿漉漉的铁板上,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声响,一声声,敲碎两人之间漫长的、无声的对峙。
她走到楼下,推开公寓的玻璃大门,走了出去。
雨水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。
她撑着自己的黑伞,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。
两把伞沿几乎要碰到一起,雨珠从各自的伞上滑落,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。
距离拉近,她更能看清他此刻的模样。他的眼眶有些红,不知是因为淋了雨,还是别的什么。
两人依旧沉默着,只有雨声淅沥。
他看着她,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却最终只是咽了回去,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。
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,痛苦,悔恨,思念,近乎卑微的紧张。
黎漾的目光从他湿透的肩头,移到他紧握着伞柄、微微颤抖的手,最后,落回他通红的眼睛。
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地碾过,闷闷的疼,并不尖锐,却足以让她呼吸微窒。
半晌,她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像这冰冷的雨。
黎漾“上来吧。”
黎漾“雨太大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