篮球

黎漾松开了手，那股微凉的温度和掌控感骤然撤离。

刘耀文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，有些怔忡地看着出货口里那个粉红色的、咧着嘴傻笑的小猪。

它长得实在不算好看，甚至有点蠢。

通体粉红，穿着一条更粉的连衣裙，圆滚滚的肚皮，标志性的螺旋尾巴卷在身后，两只眼睛是黑色的塑料珠子，透着一种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光泽。

黎漾弯腰将它拿了出来，随手塞进他怀里。

柔软的、带着机器余温和绒毛触感的玩偶撞入他怀中。

刘耀文下意识地接住，手臂有些僵硬地环住了它。

这东西……傻乎乎的。

和他这个人，和他经历过的那些血腥、肮脏、充斥着汗臭和怒吼的夜晚，没有半分相似。

他应该觉得别扭，甚至可笑。

可是……

怀里那团柔软的、毫无攻击性的触感，却奇异地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。

他低头看着那只小猪塑料珠子做的眼睛，那里面只映出他自己有些茫然的脸。

他从来没有过这样……无所事事的下午。

没有迫在眉睫的债务，没有需要提防的对手，没有挥汗如雨的搏命。

只有炫目的灯光，嘈杂的音乐，和一个……带他来这种地方，塞给他一个傻气玩偶的女人。

也没有人，像黎漾这样，对他好。

哪怕这点“好”，在她看来可能只是随手为之，微不足道。

但对他而言，这短暂的、不带任何索取意味的平和，这笨拙的、试图让他融入“正常”世界的举动，已经是他贫瘠灰暗人生里罕见的、近乎奢侈的馈赠。

他沉默了几秒，然后，收拢了手臂，将那只粉红色的小猪佩奇，更紧地抱在了怀里。

动作有些生硬，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珍视。

他没有说谢谢，只是抱着那只与他形象极其违和的玩偶，安静地站在嘈杂的游戏厅里，站在黎漾身边。

从娃娃机那片甜腻的区域走开，黎漾带着刘耀文穿过喧闹的游戏厅，来到了相对开阔些的篮球机前。

几台机器并排而立，红色的篮筐，橙色的篮球。

黎漾停下脚步，目光落在那些篮球上。

黎漾“听你同学提起，你之前在篮球队待过一段时间。”

她侧过头，看向身旁抱着粉红小猪、身形高大的少年，

黎漾“你这个年纪的人，是该多些打篮球的运动，挥洒汗水。”

“篮球队”、“挥洒汗水”……这些词汇猝不及防地刺入刘耀文灰暗的记忆。

篮球？

那确实是曾经短暂存在过的东西，在更早、似乎还未完全被泥沼淹没的少年时光里。

但紧接着涌入脑海的，是后来那些为了钱在昏暗地下拳场挥拳的夜晚，是汗水混合着血水黏腻在皮肤上的触感，是震耳欲聋的嘶吼和骨头碰撞的闷响。

那才是他熟悉的“运动”，只与生存和疼痛挂钩的运动。

他沉默着，眼神有一瞬间的空茫，仿佛透过眼前色彩鲜艳的篮球机，看到了某些血淋淋、脏兮兮的过往。

黎漾看着他骤然紧绷的下颌线和晦暗下去的眼神，没有追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