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回忆， 是在初三那年的雨天。
那天放学后，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。窗外的雨下得很大，像是要把整个世界冲刷干净。她坐在座位上，慢慢翻着素描本，里面全是她偷偷画下的许泽——他低头写作业时微皱的眉头，他在篮球场上奔跑时飞扬的衣角，他站在走廊尽头等她时，指尖轻轻敲击墙壁的节奏。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画他。也许是因为他总是出现在她最需要安静的时刻，也许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，从来不像别人那样带着怜悯。
“还没走？”
教室后门被推开，许泽站在那里，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湿了一半，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前。他的手里拿着一把伞，伞骨有些歪，看起来像是刚跟谁争抢过。
李昭月下意识合上素描本，但已经来不及了。许泽走近，目光落在她刚刚画的那一页——是他站在医务室门口的背影，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截绷带。
“你画得比我爸拍的X光片还清楚。”他轻声说，嘴角微微上扬。
李昭月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你……怎么回来了？”她问。
“看到你的书包还在教室。”许泽把伞递给她，“雨太大了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李昭月没动。她盯着那把歪歪扭扭的伞，突然问：“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？”
许泽顿了顿，随即笑了：“抢伞的时候不小心撞到门框。”
她没再问，只是默默接过伞。两人并肩走在雨里，谁都没说话。直到快到她家楼下时，许泽突然开口：
“李昭月。”
“嗯？”
“你以后想做什么？”
她愣了一下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：“不知道……可能画画吧。”
“那挺好的。”许泽的声音很轻，“你画的每一笔，都比别人真实。”
李昭月抬头看他，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远处，像是在看雨，又像是在看更远的地方。
“你呢？”她问。
“我想当医生。”他笑了笑，“这样以后你画累了，至少有人能给你治治手腕。”
雨声渐大，李昭月握紧了伞柄，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破土而出。
那天之后，许泽的课本里开始频繁出现她的画。有时候是角落里的涂鸦，有时候是整页的速写。而他每次都会在空白处写点什么——有时是一句“今天食堂的菜太咸”，有时是一句“你画的比教科书上的解剖图好看”。
李昭月从没告诉过他，她偷偷收藏了每一张。
直到毕业那天，许泽在还她的素描本里夹了一张纸条：
如果有一天你迷路了，记得我永远在你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
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，最后轻轻合上本子，把它塞进了书包最里层。
那是她第一次觉得，或许这个世界，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。
李昭月没想到会再见到许泽。
十年后的医院走廊，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刺鼻。她抱着一沓设计稿，低头快步走过儿科诊区，却在转角处撞上一个人。
纸页散落一地，她慌忙蹲下去捡，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笑——
“画得不错。”
熟悉的嗓音让她的手指微微一顿。抬头，许泽就站在她面前，白大褂干净整洁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含着笑意，手里正拿着她刚掉的一张设计图。
那是她最近接的儿童绘本项目，主角是一只戴着听诊器的小兔子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他说。
李昭月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。十年了，他好像没怎么变，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，手指上还戴着那枚她曾经画过的银色戒指——那是他大学时买的，说是为了挡桃花。
“好……好久不见。”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，伸手想拿回那张画。
许泽却没松手，反而低头仔细看了看，指腹轻轻擦过纸面：“你画的兔子，还是和以前一样，耳朵比实际比例大了一点。”
李昭月一怔，随即失笑：“你倒是和以前一样，连这种细节都记得。”
他看着她，目光安静而专注：“我记得的，不止这个。”
走廊的灯光落在他肩上，像是给回忆镀了一层柔和的滤镜。
他们坐在医院楼下的咖啡厅里，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。
“你现在是……插画师？”许泽问。
“嗯，主要是儿童绘本，偶尔接一些医学插画。”李昭月搅动着咖啡，笑了笑，“没想到吧，我最后真的靠画画吃饭了。”
“我倒是觉得理所当然。”他看着她，“你从小画的东西，就比别人有温度。”
李昭月低头，没接话。
气氛安静了几秒，许泽忽然开口：“你当年为什么突然断了联系？”
她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十年前，高中毕业后，她去了外地的艺术学院，而他留在本市的医科大学。起初他们还偶尔发消息，可后来，她的生活越来越忙，他的学业越来越重，联系渐渐断了。
再后来，她听说他去了国外进修，而她，则一个人在城市里跌跌撞撞，画过广告，做过设计，甚至摆过地摊卖画，直到这两年才稍微稳定下来。
“就……忙忘了。”她轻声说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。
许泽没说话，只是静静看着她。
李昭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，正想转移话题，却听见他忽然问：
“那本素描本，你还留着吗？”
她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那本素描本，里面全是她画的许泽。
“……留着。”她低声说。
许泽笑了，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，推到她面前：“那现在，能再画一张吗？”
李昭月抬头，对上他的眼睛。
他的目光很温柔，像是十年前那个雨天，他站在教室门口，对她说——
“你画的每一笔，都比别人真实
小星辰五岁那年，第一次问爸爸妈妈是怎么认识的。
李昭月翻出那本旧素描本，一页一页地给她看。
“这是爸爸高中时的样子。”
“这是爸爸穿白大褂的样子。”
“这是爸爸……”
小星辰睁大眼睛，指着其中一页：“妈妈！这张爸爸怎么没有脸？”
李昭月低头，看着那张画——那是许泽的背影，站在医务室门口，白大褂被风吹起一角。
她笑了笑，轻声说：
“因为那时候，妈妈还不敢看他。”
许泽从厨房走出来，手里端着刚烤好的饼干，闻言挑眉：“那后来呢？”
李昭月抬头，看着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男人，眉眼温柔：
“后来啊……”
“后来，妈妈发现，只要他在，她就能做自己。”
窗外，阳光正好，风轻轻吹动素描本的页角，像是时光在翻动回忆。
而他们的故事，还在继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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