规划未来。

陈淼坐在老式木框窗前的三斗桌前，台灯罩上积着经年的灰垢，将暖黄的光晕染成毛玻璃似的雾团。她手中的英雄329钢笔是父亲去年送的生日礼物，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出淡淡的蓝痕。窗外飘来隔壁阿婆煎带鱼的焦香，混着弄堂口梧桐树的花粉气，在1992年的春夜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。

"系统，你能帮我分析这个时代的经济形势吗？"她将钢笔帽咬在齿间，铁锈味混着蓝黑墨水的苦涩在舌尖漫开。玻璃板下压着的亚运会吉祥物熊猫"盼盼"正冲她咧嘴笑，旁边是去年去豫园拍的全家福，十六岁的她系着红领结，笑得没心没肺。

视网膜上突然浮现出淡蓝色的数据流，像老式电视机跳动的雪花点逐渐聚合成图表。"当前深圳证券交易所日均交易额突破3000万元，上海浦东新区开发办公室上月挂牌成立。"系统声音带着奇特的混响，"建议关注两类标的：一是即将上市的‘老八股’扩容企业，二是海南的房地产..."

陈淼的笔尖突然顿住，在"资金积累"下方戳出个墨点。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——92认购证造就的百万富翁，93年海南楼市崩盘时的跳楼者，那些裹挟在时代洪流中的面孔此刻格外清晰。她伸手摸了摸抽屉里的铁皮糖盒，里面躺着这个月攒下的二十三块六毛饭票钱。

"宿主心率提升12%，是否需要镇静剂功能？"

"省着点用能量吧。"她在心里苦笑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角那个被烟头烫出的焦痕。这是父亲深夜算账时留下的，前世要到十年后搬家那天，她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现这个秘密的伤疤。

翻开新的一页，陈淼突然将钢笔重重划向纸面："摆摊卖打口磁带怎么样？我记得九十年代初..."话未说完，系统已经弹出半透明的商品价目表：北京东路电子市场批发价每盒1.2元，人民广场黑市交易价可达5元。

"建议搭配文化衫销售。"系统突然在空气中投影出全息影像，1993年《北京人在纽约》剧照中姜文穿的"别理我烦着呢"T恤正在缓慢旋转，"宿主可提前三个月布局，用15点能量兑换丝网印刷技术。"

陈淼的呼吸骤然急促。她想起前世带过的那个过气歌手，总爱在录音棚里哼唱《新长征路上的摇滚》。此刻崔健的声波正以物理形式散落在深圳河沿岸的集装箱里，等待被她重新组装成时代的鼓点。

"哐当"一声，门外的搪瓷脸盆落地惊醒了她的幻梦。弟弟揉着眼睛站在门口，奥特曼睡衣的肩带滑落半边："姐，妈让你帮忙数毛线团。"

暖水瓶的氤氲水汽中，陈淼看着母亲开裂的手指在毛线间翻飞。节能灯管嗡嗡作响，在墙上投出巨人般的影子。"宿主家庭负债率已达62%，"系统突然在耳畔低语，"父亲所在的纺织厂下月将开始第二轮下岗分流。"

陈淼数错了一个针脚，深紫色的毛线突然缠成死结。前世这个时间点，她正在为市三好学生的评选熬夜写稿，浑然不知父亲在厂长办公室门口蹲了整夜。直到二十年后的清明，她才在父亲坟前听说那晚飘着冻雨。

"我要修改计划。"她突然在脑内调出系统面板，"先用5点能量兑换本周彩票号码。"虚拟键盘在视网膜上闪烁时，弟弟的体温正透过薄睡衣传到她背上，带着孩童特有的奶香味。

台历被撕到3月28日这页时，陈淼已经用"拾元助学基金"的名义说服班主任。她站在学校印刷室泛黄的玻璃窗前，看着油印机滚筒碾过自拟的《中学生课外兴趣调查表》。在"最喜欢的歌手"选项里，她悄悄添上了尚未出道的王菲原名"王靖雯"。

"宿主这个行为将消耗3点能量改变调查结果走向。"系统弹出警告框时，陈淼正把传单分发给文学社成员。夕阳透过教室的木质窗棂，在她精心设计的"校园十大歌手"海报上洒下金粉，角落里用铅笔小字标注着"优胜者推荐至电台青少年栏目"。

当晚的梦境里，陈淼看见无数信息流在黑暗中穿梭。杨百万在国债柜台前挥舞着大哥大，史玉柱的巨人大厦正在打地基，杭州某校青年教师马云第三次走出肯德基面试现场。她在虚空中伸出手，抓住一缕闪着银光的数据链，上面清晰显示着父亲的名字——在某个平行时空里，他成了深圳交易所红马甲中的一员。

"检测到宿主开启支线任务‘父亲的转折点’。"系统提示音惊醒了她。月光如水漫过老式五斗柜，母亲织了一半的毛衣还搁在缝纫机上，像只蜷缩的猫。

晨读课时，陈淼把修改过的计划表夹在英语书里。新添加的"家庭"一栏下方，密密麻麻写着"12月前还清债务"、"带父亲考察深市交易"。当同桌女生传给她最新一期《当代歌坛》时，她突然用红笔圈出某则角落启事："寻找校园乐队，录音棚免费试用"。

"宿主现在要动用能量兑换音乐制作基础技能吗？"系统弹出对话框时，陈淼正望着操场上的升旗台出神。那里很快就会摆满学生们从家里搬来的旧物，而她藏在课桌下的纸箱里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盘打口磁带，最上面那盒涅槃乐队封面上，柯本的眼睛正透过裂缝凝视着1992年的天空。

放学铃响起的那一刻，陈淼按住了书包里震动的BP机——这是用首笔彩票奖金换的二手货。液晶屏上跳动着系统翻译的信息："目标人物已出现在南京西路音像店，重复，目标人物已出现。"

她蹬车冲过梧桐树荫时，链条发出欢快的咔嗒声。后座捆着的纸箱里，文化衫上喷绘的"不是我不明白"正在随风鼓动，宛如一面面叛逆的旗帜。而在她胸前的口袋，笔记本最新页上画着错综复杂的箭头，其中一个指向1994年，旁边标注着："魔岩三杰，提前两年"。

暮色中的上海滩正在她脚下展开璀璨的经络，系统能量条随着车轮转动缓缓攀升。陈淼知道，当明天太阳升起时，她贩卖的将不仅是商品，更是一个正在苏醒的时代对自由文化的全部渴望。6